想不到一下朝,太子当机立断,面见皇上揽下这件好差事,又把叶裴青拉下了水。
封叶裴青为大将军,这是要重用叶裴青的节奏。只是这流寇如此顽强,叶裴青又从来没有单独带过兵,是福是祸还难说得很。穆国公的心情十分复杂,接了圣旨与太监们寒暄。老太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中却噙了泪水。
叶裴青明白,太子拉他下水,是要拉拢自己做他的人,无论是胜是败,自己将来的命运只怕都与他绑在一起了。其实梅尚书早已经同太子有往来,自从娶了梅郁的那一刻开始,太子就已经向他频频示好,今天这种状况是迟早的事。
以此类推,太子是自己的朋友,晋王就是自己的敌人。前些日子几次三番是谁要下手把自己杀了,也就清楚明了。
两个月前,他把告密的小厮叶景杀死之后,与叶林演出了一套苦肉计。他找碴将叶林打了一顿,弄得穆国府上下人尽皆知。叶林闷着头在酒馆里喝酒时,果然有个神秘人物来与他套近乎,承诺他大笔财富,只求叶林做个内应。叶林痛骂叶裴青不讲主仆情谊,假意答应。但他每次想追踪神秘人物的来历,却都没有成功,幸亏得了十三相助,这才终于确定神秘人和晋王府有关系。
叶裴青皱着眉,心想这件事来得如此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他这一出征,只怕没有几个月回不来,未免夜长梦多,晋王府的计划要提前了。
这天晚上,十三硬着头皮问:“你既然要出征,明天恐怕就不会去晋王府了?”
叶裴青离别在即,千头万绪,听到十三这么问便有些不郁。他笑着说:“男人要出门几个月,生死未卜,你就只关心我要不要带你去晋王府?”
十三知道恐怕没戏了。他见不到季氏,无从确认她是不是自己的生母,不禁有些沮丧。但叶裴青出征毕竟是要事,他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帮着叶裴青收拾行李。叶裴青有些舍不得十三,这天晚上搂着他亲了半天,动作有些激烈起来。
叶裴青哑着嗓子:“身体越来越好摸了,等到我回来的那一日,只怕身上的毒素都清理干净了,也长得更好看了。”
十三皱眉说:“听说流寇狡诈多端,世子一切小心。”
叶裴青注视着他,轻声说:“就凭你这句话,我也要打个胜仗回来。你知不知道?你那天去军营,每一个都在盯着你看。你在擂台上打架的时候,冷若寒霜,傲骨英姿,我恨不得把其他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就因为这个,世子吃那吴均贤的醋?”
叶裴青威严地说:“谁敢对你觊觎,我就将他杀了。”
十三想说那吴均贤和自己之间什么也没有,叶裴青却皱眉说:“我再帮妍琪另外挑选一个,这件事不必多说。”
十三只好闭口不言。
也许是离别在即,气氛有些伤感;也许是叶裴青技巧高超,十三有些迷惑。这一夜他反应得有些厉害,也有些失控,满头大汗地在叶裴青手中释放了一次。
第二天正是晋王的生辰。十三本以为叶裴青要留在家中收拾行李,那人却笑着说:“赶快换衣服,今晚我们要去晋王府赴宴。”
十三话也来不及说,转身换衣服去了。
晋王是当今皇后的儿子,王府的气派非同一般,守卫森严。这夜虽然张灯结彩,宾客笑语不断,也仍旧能看到一排排的侍卫正在来回巡视。
人都说三分人材,七分打扮。皇家子弟吃得好、穿得好,大都长得气宇轩昂,至少也看得过眼去。不说远的,当今的皇帝和太子便是少见的美男子,公主郡主们更是艳名远扬。但是这晋王却不知道哪里出错了,贼眉鼠眼,短小身材,长得有些对不起父母。也正为如此,皇帝对他一直不咸不淡。
席间觥筹交错,艳歌舞姬助兴,飞旋的水袖间,十三总觉得有几道凌厉的目光向着自己和叶裴青投射过来。
过了不久,叶裴青拉着十三去向晋王敬酒。
晋王的眼睛注视着十三,笑着说:“未曾见过梅评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父皇前几日听说了梅评事在军营擂台上连败五人,赞赏了一番,说叶大将军如今成了三品大员,将来又是穆国公,怎么也要给梅评事封侯。”
叶裴青笑着说:“圣上隆恩。下官和梅郁寸功未立,不敢奢望。”
晋王一仰脖将十三敬的酒喝了,才喝叶裴青敬的酒。他笑着对十三说:“有空来晋王府多玩玩。”
叶裴青和十三答应着,这才退下了。一回到席上,叶裴青的脸色就难看起来。
十三说:“我在擂台上连败五人的事,皇上怎么知道了?”
叶裴青淡淡地说:“必然有人在皇上身边无事生非。”又笑着说:“你若封了侯,便能与我一同上朝为官了,却也会整日见到皇上。你想不想封侯?”
十三垂头一会儿,说:“你们勾心斗角,却偏偏都要拿我当成靶子。我一点也不想封侯,也不想见那皇帝。”
叶裴青笑着说:“你心中明白就好。”
两人又说笑一会儿,叶裴青说要出去上茅厕,叫十三不要到处走动。十三警惕性很强,一边喝酒,一边注意周围的动静。
叶裴青去了很久,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不过晋王喝酒时不小心打碎了自己心爱的酒杯“玉竹”,迁怒于侍女,大声训斥她,还要拳打脚踢。王妃见众人都在看,连忙笑着打圆场,命她将酒杯“蓝冰”拿来。
那之后不多时,叶裴青就回来了,浑身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十三默默地想:人家都在喝酒,在猜拳,只怕他又杀人去了。随即捡了一小块配菜的柠檬,不着痕迹地往叶裴青的身上喷了喷。
他着急着想去厨房寻找季氏,便也说要去茅厕。叶裴青一把拉住他,笑着说:“现在先别去,等下再去。”
正在这时,晋王笑着站了起来,朗声说道:“小王生辰,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小王不胜感激,特敬各位一杯!”
众人连忙站起来,举着酒杯说:“祝晋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晋王哈哈大笑,将杯中之物全数饮下,大声说:“歌舞!”
话音刚落,晋王突然捂住肚子,倒了下来。王妃和侍女连忙扶住他,本以为是吃错了东西,刚要叫人扶着他进去休息,却见晋王面色苍白地死死瞪着叶裴青,五官痛苦地扭曲着,似乎要说话,又满头大汗地说不出口,只哑着嗓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见了鬼一样恐惧。
王妃和侍女们这才急了,拼命叫着:“王爷怎么了?”
宾客们也都面面相觑,几个与他交好的冲了上去。
晋王仍旧不说话,以手指指着叶裴青的方向,眼睛慢慢变红。王妃尖叫起来:“王爷中毒了!中毒了!”
眼眶、鼻子、嘴巴和耳朵中皆有血液流出,晋王的身体像一滩软泥一样倒在地上,已经咽了气。
晋王暴毙,王妃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太子一看场面难以控制,吩咐道:“今夜事情蹊跷,还请各位都不要走,稍停片刻。”他又叫人报官、找太医、将晋王的尸体安置到床上,宾客们生怕此事连累到自己,惴惴不安地坐下来,议论纷纷。
十三默默地看了看叶裴青,后者面无表情。十三小声说:“我想去茅厕。”
叶裴青看了他一眼:“去吧。现在一定乱得很,你小心点。”
十三镇定地答应了,向后院走去。
晋王府里果然乱成一团,其时不少宾客都在到处走动,同自己的下人们说话,十三混在其中,倒也十分不明显。他抓住一个小厮说:“你们这里是否有个厨娘叫做季氏?”
那小厮想了想说:“厨房里的季大娘?”
十三说:“不错。你叫她来这里见我,那女儿妍琪叫我传一句话。”
小厮看他衣着华丽,不敢怠慢,连忙去了。
十三在一棵大树后躲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消瘦的女人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她的身上满是油垢,头发凌乱,尽管是寒冬腊月,脸上却似乎有一层细细的汗珠。
她疑惑地张望了一下,又等了一会儿,却看不到任何人,风韵犹存的俏脸上显出一丝焦急。
十三躲在暗处默默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妇人着急地转了转,问道:“我就是厨房的季大娘,哪位公子有妍琪的信?”仍旧没有声音,妇人叹口气又等了一会儿,终于走了。
十三就这么僵硬地在树后站着,良久良久,眼眶却湿润了。
☆、第36章 大理寺的杨泼妇
晋王府大乱,谁也不能随便出府。妇人走后,十三在院子里吹了半个时辰的寒风,才慢慢冷静下来,回到叶裴青身边坐好。
官府和太医不敢怠慢,早就急匆匆地赶来了。在场的都是京城的豪门望族,一屋子的皇氏子弟,京兆尹屁大的官,谁也不敢得罪,又不敢敷衍,认认真真地勘查了现场,又把来赴宴的宾客记录下来,恭恭敬敬地将人都送走了。
十三有心事,一路上就没怎么说话。两人慢慢地在路上遛马,安静得很。
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十三才状似不经意地说:“今天在晋王府,我出去上茅厕时恰巧碰上一个人。世子一定想不到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