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楚铮,虽算不得正经上过战场,却也不是宫十二这样没真正见过血的家伙能比的,又有楚家长辈一干战友故交打小儿陪他喂招儿,比宫十二更强大的对手也见识过,如此,才能勉强撑多十好几回合。
第四十七招上头,楚铮一时失手,到底给宫十二一掌劈在面门——
以宫十二的力道只凌厉,这一招劈实了,十个楚铮也没了性命。
那一瞬,楚铮心中一跳,也说不清是后悔还是什么,但求生的欲望空前膨胀了起来,脚下挪移,上身扭转,甚至直接在地上滚了十八九圈。
什么世家公子的风度,什么贵胄侯门的风仪,这一刻都被他通通抛诸脑后。
只有“不能死”三字接管了楚铮的一切动作,一切思维。
他甚至连不能死的理由都忘记了。
好在,宫十二也未为己甚,逼着楚铮在马粪泥里滚一身之后,就收了手,挑眉冷笑:
“白衣白马好装逼,却也不过如此。”
他鄙视的明明是楚铮的衣着,楚铮却硬是联想到楚家传承上头。
一时竟忘了一身狼藉,挺身握拳,又往上冲。
宫十二花容失色,这人身手虽不过尔尔,可就是三脚猫,要避开那满身污秽一脚踹飞也不容易呢!
一时间,局势扭转。
宫学岭目瞪口呆:“十二这是怎么啦?莫非是没吃饱忽然没力气了?”
说好的无所不能全村男神,文武双全宫家骄傲呢?
刚才还打得那白袍公子变成滚地懒驴,怎么才一转眼的功夫,就弱得他都不忍心看了?
瞧那躲躲闪闪的小模样,没出嫁的小哥儿也没这么娇羞吧?
小栓子也在一边握着小拳头给哥哥打气,闻言点头赞同,而后忽然想起:
不对呀?我家哥哥本来就是个没出嫁的小哥儿啊?
一想起来,再看楚铮往宫十二身上招呼的拳脚,就觉得尤其可恶了起来:
凭你骑得再帅马儿,也不能假借切磋占我哥哥便宜呀!
要不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那边儿你来我往打得好热闹,飞沙走石拳来脚往的,宫学岭几个半大小子都不敢往前凑哩,小栓子一个好容易才脱离了三头身的豆丁儿,竟就想着要扑过去给他家哥哥助拳。
亏得陶弃最是清明,又就在他身边,一把捉住了,宫学岭几个也来拦,他才没真冲上去,只扔了几块石子,十分愤愤:
“好不要脸,欺负哥哥!”
陶弃默默抚额:“是哥哥在欺负他吧?先是逼着人滚了一身脏,然后又嫌弃人太脏了……”
小栓子瞪大眼睛:“哥哥只是报仇而已!上一次遇上,他就纵马扑了哥哥一脸灰!哥哥不过是找补回来!”
陶弃却不知道这一番故事,不由好奇,小栓子闷闷:
“有什么好说的?哥哥转头就漱了好久口,车上的茶水都给用光了……”
又冲宫十二喊:
“哥哥加油!也让他吃一嘴泥!”
宫十二给小栓子引发那一次回忆,也很觉得自己吃一嘴、却只招呼回一身十分吃亏,便几下腾挪间,将身上外衣脱了下来,撕开裹住手,狠心无视那肮脏透过衣裳污染自己的可能,狠狠又招呼了楚铮几下。
楚铮到了最后,是真的脸朝下被打倒的。
宫十二踩住他的腰眼,眼睛往马粪处看几回,到底没真狠心到塞他一嘴巴,转而仰头哼:
“服不服?”
楚铮喘着气,他一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虽然楚铮的一辈子也还不足十五年
——心中却觉得痛快至极,也欢喜无限:
“服!果然不愧是吕家后人!果然不枉我家找吕氏数代!”
宫十二茫然:“吕家?什么吕家?”
他两辈子都姓宫的好吧?从祖母外祖母起就没姓吕的外家好吧?
但不管怎么说,这家伙这么爽快说了服气,他也不好再将人踩在地上,只得悻悻移开脚。
楚铮翻身站起,小栓子扑了过来。
小家伙这会子又觉得他可怜了,也忘了他“占哥哥便宜”的故事,往怀里摸了一条帕子出来:
“哪,给你擦擦。下次骑马小心点,别又扬人一脸灰呀!”
楚铮原以为宫十二是因为他差点撞到人生气,不想冒出来一个小家伙纠结的却是泥灰,不由一愣。
小栓子鼓着脸:“撞到人当然更不好,可扬人一脸灰也是很不好的!像你现在这样脏兮兮的,你乐意呀?那泥里还有马粪哩!”
一句话,说吐了原本从容微笑的楚侯爷。
宫十二大乐,这才是一报还一报哩!栓子果真儿是不可多得的好弟弟呀!
☆、装傻小技能
比起宫十二,楚铮那才是真正生于膏粱之家,长于锦绣之丛,纵然因为抱负与家族传承之事,没少餐风露宿——
可哪儿见识过这么恶心的?
看那一身式样极相似,却日日雪白如新的衣裳就知道了,楚侯爷他呀,那是再艰难的时候都没让自己腌臜过的。
不想遇上这么个冤家,睚眦必报不说,身边还带了一个补刀神童!
楚铮回程赶得及,本就少吃了一顿饭,此时给着合该兄弟俩的坑货组合一激,真是胆汁都吐出来了有木有!
楚侯爷活了十四年有余,就没受过这份儿罪!
不过这份罪倒也没白受。
宫十二是睚眦必报了,却不是个真狠心人。
小栓子更是个心软得很的,看他吐得可怜,一边庆幸:
“还好哥哥那时没有这么难受。”
一边看了地上几眼,并不觉得自家村口能比那道上脏,却还是伸手去扶楚铮:
“去我家休息一会儿吧,别吐晕了再从马上摔下来……”
还絮絮叨叨训诫:
“这回知道难受了吧?下回可小心些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楚铮晕头转向之间,其实也没漏了小栓子的话,听得这小娃娃充大人,还充得挺像那么回事,好笑之余,也暗暗称奇。
据说这吕家虽也是二三百年的将门,历代也不缺在战场上运筹入神的帅才,然而战场之外的权谋却有限,文采上更是泛泛——
就他前些日子的打听,这宫家也不过出过区区一举人而已。
却能养出这样的娃娃,言语之间,颇见不凡。
该说果然不愧是能出桥下客的人家么?
仅一举人,不过原先藏拙,如今是要一鸣惊人了罢?
楚铮心下琢磨,脚下也就着小栓子的引导,一路往宫家新宅去了。
宫十二跟在后头,眼看着自家才起的新宅子,早起才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砖大石板给踩着一脚一个马粪泥印子,嘴角抽了几下,忽然又觉得亏得慌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原本也没那么斤斤计较的一个人,偏遇上这楚铮就大异平常,寻常不过一笑而过、回头多挑几桶水冲一冲的小事儿,此时就没忍住刮刺:
“哎哎哎,你等等,一身脏的,别往我家椅子上乱坐啊!那可是我家阿爹才缝的新套子!”
又挑剔楚铮那一身早成了灰色的衣裳:
“该!让你穿一身白,以为白衣翩翩很了不得么?不知道的还当是带孝的。”
楚铮淡淡一笑:“依着礼法,我的孝期倒是过了,不然也不敢随便入人门。只不过依着本心,总是想将几位长辈的孝累加着,才不枉为人子孙一场。”
宫十二反而一愣,才回味出来:
尼玛,这位居然是真的有孝在身呢?还几位长辈?到底是几位啊那么惨?
他与楚铮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唯一那一口泥嘛,看某人比他衣裳还白三分的脸色,也报得足足的。
少少与人刻薄一回,偏踩得那么准的痛脚。
宫十二就有些讪讪的:
“那个,我给你烧点热水,你还是冲一冲换身衣服吧?”
楚铮正要打出信号让随从准备沐浴更衣等事,又犹疑着不好在吕家太张扬,一迟疑间,宫十二已经准备好了大桶半温不热的水,并一身式样与楚铮穿着的极相似、布料却绵软许多的衣裳来:
“先把脏衣服换掉,冲一冲,我再烧水给你洗头洗澡。”
楚铮也就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故意呢,还是真的不知民间疾苦,楚铮这一洗还真是洗得仔细极了,冲一冲就足足冲了三大桶,就着宫十二前不久才舍得与系统兑换来的洗发水沐浴露等洗头搓澡,又耗了九桶半水!
这家伙也不过就与宫十二高那么点儿,费起水来,却足够刷洗是个宫十二了!
更还十分不要脸的,一边儿呼着要换水,一边儿喊着要人搓背的,宫十二若非莫名心虚,真是将他那后背给搓下三层皮的心都有了!
好容易洗出个香喷喷白净净的出来,那边小栓子也寻到宫阿爹回来了,一进门,正好宫十二拎着装满水的大桶从浴室里头出来,后头还跟着个有一下、没一下擦着头发的楚铮,宫阿爹一时没想起来,反而是小栓子十分警惕:
“你别是又占我阿哥便宜了吧?”
楚铮再想不到宫十二这样汉子竟是个哥儿身,只觉得这小补刀兄控得有趣,就故意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