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你就是你呢?
南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所以他害怕,他恐惧,他茫然,他甚至萌生出想要摧毁这一切的极端想法,他握紧了拳头盯着眼前的黎沅,他深深地呼吸才让自己显得平静,平静的开口对黎沅询问道,“你是不希望我回想过去,还是想阻止我回想过去?”
南冉说着又停顿了一下,他伸手在自己嘴角边擦了擦,他的嘴唇上被之前那群胡来的下人涂上了口红,他们也只会涂口红了,所以这让南冉的嘴角鲜红一片。但他毫不在意,继续道,“或者我可以更直白的问你,你现在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呢?”
面对南冉的质问,黎沅一如既往的沉默,南冉始终无法从对方那张冰冷的面具上看出任何情绪,他是第一次发现自己与这个人的距离如此遥远,他们之间就像是隔了一道巨大的深渊,那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
距离太过于遥远了,以至于南冉想伸手过去触摸对方时,都没有跨越这一步的勇气。
黎沅沉默了很久,以至于南冉觉得他已经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南冉便转身准备离开了,他不想继续呆在这个令他感到窒息的所谓的‘喜房’里,他现在想要立刻去探查一下姜家的环境,找到谷笛的所在地,尽快把人救出来。
但是他刚刚走了一步,就被身后的黎沅伸手拽住了。
南冉转过头看着他。
黎沅此刻仍然低着头,面具在暖色的烛火下反射着暖色的色调,他柔顺的长发在肩膀上滑落,他握住南冉的手那么冰冷,可是南冉却觉得他的手指在轻微颤抖着,就像是在害怕,却又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我一直在想我究竟要如何挽回,你才不会离开我。”
黎沅发出温柔而平静的声音,可那声音听在南冉的耳朵里,却让南冉却觉得,他的语调都仿佛是在颤抖,是在散发着一股令人惊悚的颤音;那颤音,仿佛是害怕到极致所发出的呻吟,又像是兴奋到极致所奏起的乐曲。
黎沅把音调拉长,语气充斥着怪异的癫狂,他继续道,温柔又平静地说道,“我做过一些令你极端厌恶的事情,所以一旦你想起来,你就不会再原谅我了,更不会留在我身边。”
听着他说话的南冉忽然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悬在嗓子口,他不知怎么的开始紧张起来,他同黎沅一样开始发抖,情不自禁的。
“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原谅我。”黎沅如此说道,随后黎沅抬起头,妖冶的面具上只露出他的双眼,他盯着南冉看,那目光里尽是让南冉背脊发凉的复杂情感,他这幅样子令南冉感到了危机,南冉下意识的退后一步,手臂却被黎沅紧紧地拽住。
“所以我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是把你绑起来?折断你的翅膀,把你放进我的笼子里……”
黎沅似乎笑了起来,虽然面具挡住了他的脸,但南冉知道他在笑,他一定勾起了嘴角,笑得狰狞可怕,就像是在享受极端的快感……
恍惚间,南冉忽然想起了之前被自己极力去忘却的回忆,他几乎已经成功要忘却的回忆,他坐在那间空荡的小房间,坐在那张该死的木椅子上,他面前的死变态就是这样对他微笑的,笑得温柔而狰狞,他在享受南冉的恐惧,临死前的恐惧。
太像了。
南冉在那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察觉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尽管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
南冉无法控制自己露出惊恐的表情,他浑身颤抖起来,他下意识的用力想挣脱黎沅的手,但是黎沅的手却像是铁钳一样紧紧地箍住南冉的手臂,那紧握的力道让南冉尝到了痛楚,而痛苦让他更加惊慌。
黎沅察觉到了南冉的惊慌失措,他上前一步把南冉拉回来,拉到了自己的怀里来,还是保持着那十分温柔的语调,“别害怕,我不会做什么可怕的事情。”
南冉被他抱住,冰冷的怀抱,冷得让南冉浑身打颤。
“别害怕。”黎沅抚摸南冉脑袋上柔软的发丝,安抚他,好像在一瞬间又丢开可怕的本质,丢开那些让人惊恐不已的东西,变得温柔的、可以令人依靠的。
南冉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黎沅紧紧地抱着,他感觉到黎沅伸出的手指在抚摸他的脖颈和脸颊,随后黎沅用那只乱摸的手捂住了南冉的双眼,他的视线便一片漆黑,他还听到了黎沅撩起面具的声音,紧接着,南冉便感觉到黎沅的靠近,而南冉他自己的嘴唇上一片柔软。
南冉不敢动,他太害怕了,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仅仅只是想起自己临死前的回忆,仅仅只是想起那个残忍杀死他的凶手,仅仅只是感觉到眼前的黎沅和那个凶手有一丝丝的……相似。
可正是因为这份相似,才让南冉恐惧到无以复加。
黎沅正在亲吻他,他似乎想把舌头钻进南冉的嘴里,他在南冉的嘴唇上舔来舔去,不过南冉紧紧咬着牙,没有给予黎沅丝毫反应,南冉又恍惚地想起自己似乎曾经和这个人在空旷的公园假山后接吻,在屋子里的阳台上拥抱,对方曾拉着南冉的手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等一下,空无一人的……街道?
“你走神了,真是不乖。”得不到回应的黎沅轻轻地咬了一下南冉的嘴角当做惩罚。
黎沅没有放开捂住南冉眼睛的手,随后南冉听到了什么布料的声音,原来黎沅找到了那条被他掀开的红盖头,折成长条,并且用它罩住了南冉的双眼。
随后南冉被黎沅抱起来,黎沅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我们来洞房吧。”
紧接着南冉被他抱着,放到了那张喜庆的红色大床上。
南冉无力反抗,对方的力气和体能都超出他太多,而他在这一刻也忘记了自己的武器鸳鸯刀,他忘记了变出刀来狠狠地捅对方一刀,而即使他现在想起来,估计也再也做不到了。
所以南冉只是安静的躺在床上,在黎沅怀里缩成一团,他看不见东西,胡乱的伸手过去搭在了黎沅的肩膀上,任由黎沅扒光他的衣服。
他希望能够回想起一些让他觉得幸福的事情,比如他曾经和这个人多么亲密。
可是他到底什么也想不起来,所有可能的让他觉得快乐的回忆,南冉在这一刻,统统都想不起来了。
他能想到的仅仅只有一个。
就是他坐在那张椅子上被黎沅一刀割开喉咙的样子。
然后南冉就哭了起来,他把自己越缩越小,尽量变成小小的一团,他希望自己小到看不见就好,他哭的时候倔强到不肯发出声音,只是哽咽,而他只要一哭,黎沅就低头咬住他的嘴唇,不让他发出声音。
“别哭、别哭了,阿冉。”
黎沅含糊不清的安慰他。
“我不会再做那么可怕的事情,你不要害怕。”
黎沅一边极致温柔地抚摸南冉,一边轻声安慰,他把那古色古香的床上帷幕一拉,粉红色的薄纱帐就把两个人都罩住了,在旁边桌子上红色蜡烛的火光下,只看得清隐约的人影。
而关上的木门门缝里不知何时溜进来一丝丝朦胧的雾气,那雾气晃来晃去,把桌子上的蜡烛吹灭了,整个屋子顿时漆黑一片。
——被河蟹次掉的肉——
那个城市里在飘着雪花。
但这个是个不自然的天气,因为即使飘荡着漫天的雪花,南冉却没有感觉到冬天的寒冷,他穿着单薄的衬衫和外套,站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抬起头看着天空。
天空染了墨一样的黑,没有星星月亮,只有那黑暗深处时不时飘荡而来的细碎雪花。
街道上的路灯在他旁边闪耀着,一明一暗;道路上随处散落着无人清扫的垃圾和塑料,偶尔一阵微风掠过,带起树叶和一些塑料袋;街道上的车辆随意停留于路边,有些甚至车门大开不上锁,也没有交警来开罚单。
旁边的酒吧招牌亮着霓虹灯,南冉却听不到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这个晚上太过于寂静了,就像是整个城镇的人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只留下还散发着热气腾腾的咖啡杯,以及留有余温的坐垫,坐在座椅上的人却不见了。
南冉在空荡的街道上犹豫了一下,他转了个弯开始朝着记忆中的家门走过去,他的家门就在不远的地方,他知道黎沅也在家里,就在那儿等着他。
他要回家,回到那个人身边。
抱着这样的执念,南冉朝着顺着清冷的道路往前走,但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在某个路灯下停止了脚步,他驻足于原地,无法再往前迈步,他的双腿像是生了根,他就像一棵驻守于道路上的大树。
脑海里的声音依然在叫嚣,催促南冉,催促他快点回家,回家,回到黎沅身边!
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他在等我……他一直在等我……
可,我为什么要回去?就因为他在等我?他真的在等我吗?
南冉僵硬地站在那儿,感觉自己成为了一座雕像。
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想回去,为什么非要回去不可,为什么南冉会这么害怕,就像是即将要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那种深层次的恐惧环绕于他的内心,而南冉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