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看了那人一眼,有些惊异,但随即对容晖道:“你的熟人,你解决。”他翻过路边栏杆跃下,那团触手已经爬到很近的地方,正要绕过他们继续追赶詹羽和方易。叶寒从背包里抄出一把小匕首,食中二指夹着刀刃飞快地从刀柄往刀尖滑。刃身随着手指的移动迅速变长,片刻间已增至一柄剑的长度。白虎又窜出来咬住了触手,叶寒握着薄薄的长剑跳到触手上方,狠狠朝着它的中心刺下!
触手痛苦地扭成一团,原本攀在墙体上的触手瞬间缩了回来,疯狂地卷上来,想把叶寒拉下去。
只是还未碰到叶寒的身,就被白虎喷出的火焰烧得又缩了回去。
它重重地摔到地上,顶上被长剑刺入的创口里冒出一股股黑水。白虎落在它身后,威吓一般谨慎走了过来。
“有点用啊,肥猫。”叶寒说。大腿上被黑水溅了几处,皮肤连带着裤子的布料一起被腐蚀,瞬间烧出了几个血洞。
白虎不满地吼了几声,甩甩尾巴。
容晖看了几眼,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人身上。
男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脸上还带着一些书卷气,看到容晖之后略带惊讶地笑了:“是你?你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不是乔之敏。”容晖从眼前人身上闻出了浓烈异常的尸臭味,“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占了他的身体?”
乔之敏的脸抽了几下,从嘴角裂出一道直达耳根的长缝。
“我就是之敏呀,晖哥。”他轻声道,说完怪异地笑了。
詹羽和方易在雨中奔向医院。这个夜里城市尤其安静,街面上居然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偶尔有停在街边的汽车,两人匆匆跑过,也没看清楚里面是否坐着人。
“去医院做什么?”詹羽边跑边问。
方易沉默不语,詹羽什么都没能问出来。离江那边越远,雨势就越小,靠近医院的时候已经能听到两人踏过水洼迸溅出的水声了。
然而如何爬进住院楼又是另一个问题。现在夜已经深了,两个人浑身湿透,水滴淋漓,不可能走得进住院楼里。医院里同样十分静谧,但至少能看到停车场、值班室和急诊室里的人影走动。
“要爬进去吗?”詹羽和方易站在医院的围墙外,他看到方易盯着围墙的另一侧的住院楼,开口问道。
方易点点头:“你有办法吗?”
詹羽完全没有把方才自己受到的冷遇放在心上,在方易还算干燥的衬衫上擦干手指,打了个响指。
片刻后,在方易和詹羽面前的围墙上跑来一个小人。他戴着小小的草帽,背上还负着一个沉重的包裹,气喘吁吁地对詹羽说了句“主人”,然后在看到方易的瞬间就停了口,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你好呀。”虾饺说着,摘下头上的帽子略略低头。
方易震惊了半天:“它是你的?”
詹羽点头:“它是我的。”
他无力也无心再去纠结这种欺瞒,只是瞪了虾饺几眼。虾饺很尴尬,挠挠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方易瞬间串起了之前的许多事情,和虾饺很快玩到一起的陈小禾,还有石丰艺那件事中虾饺给出的关键背景。
即使指责詹羽也是没用的。詹羽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正跟虾饺说了他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住院楼的事情。
虾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极小的袋子,从袋子中抖搂出一捧银白色的粉末,抖落到詹羽和方易身上。
詹羽打了个喷嚏:“问了你几次都不肯说,这到底是什么粉啊?”
虾饺神秘兮兮地摇摇头:“总之对主人和方先生的身体都是没有害处的。”
银白色粉末附在身上,很快隐没。两人爬过围墙、爬上住院楼,都没有引发任何动静。翻过墙头时保安从两人面前走过,却压根没看到他们。
方易很快爬了上去,钻进吴乐天老婆的病房。
原本只睡着一个人的病房里多了个孩子。
孩子似乎是来陪床的,此刻却惊恐地趴在妈妈的病床上。女人已经醒了,蹲坐在病床上,披着被子无声地哭。孩子又惊又怕,也跟着哭,一边哭一边小声地喊着“妈妈”。
在奔来医院的途中方易大概明白叶寒让他到这里来的意义。
吴乐天被那团触手吞噬,但他的意识不一定就立刻消散。恶灵系统已经标记过吴乐天这个恶灵,但方易并没有听到系统“恶灵已剿灭”的提示,因此可以理解为吴乐天的核还没有被摧毁。既然他的意识仍在,而他本身又牵挂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如果保护好他们两人,也许可以借此唤回吴乐天的一点意识,帮助叶寒他们对抗那团触手。
詹羽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
“没有那么复杂。”他说,“他只是想保护你,让你离开那里而已。”
“但这个女人现在明显不太正常。”方易说。
女人死死揪着被子,眼睛盯着床尾,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她脸上不是恐惧而是悲恸,五官哭得皱成一团,身子晃来晃去。
方易走到病床边,尝试去窥探女人的思维。
章子晗告诉他要有强烈的愿望,他便不断给自己暗示。站了几分钟,女人突然抬头盯着方易。两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方易眼前一黑,再见光亮时已站在一个工地中。
男人胸膛大开的尸体倒在他脚下,方易忙退了一步。
吴乐天胸口的伤口太大了,破碎的骨头内脏被血浸润,只一眼就看得人发晕。
女人哭着跪在吴乐天身边,不远处的工友正往这边跑过来。
方易明白了:第一个发现自己丈夫出事了的是这个女人。女人身上穿着和丈夫一样的工服,背上印着建筑公司的名字,应该都在这里工作。他正要抬脚走出血泊,眼角余光看到吴乐天的伤口中探出几根细小的触须。
女人的哭声断断续续地停了,她呆呆地看着从自己丈夫胸口爬出来的那团触须。在她呼喊的刹那,那团东西弹出一根触须,刺进了女人的额间。
方易扶不住她。女人穿过他的双脚倒在地上,昏了过去。眼看来人渐近,触须哧溜一下又钻回了吴乐天的身体。
方易正犹豫要不要走到别处,眼前景物抖了一下,女人和吴乐天都不见了,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地面上,身边是还未完工的楼房。
楼上远远传来一声惨叫,一具人体重重摔下来。女人尖叫着从身后跑来,双腿一软跌坐在尸体边上,边哭边喊。
方易一动不动地在女人的思维里站了很久。吴乐天不断摔下来,女人一次次跪在他的尸体边上,哭得浑身颤抖。
他理解了女人的悲恸。在她未清醒的时候,脑中竟然不停地回放着丈夫死亡那个瞬间的画面,像永远无法停止的凌迟,每见一次,就像割一层心头血肉般痛苦。
方易蹲在女人身边,不断地试图和她说话。在这样的地方他同样失去了时间概念,等到女人终于意识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时,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事发的过程。
“你是谁?”女人惊恐地退后。
方易没有浪费时间解释:“你的孩子哭了。你不醒来看看他吗?”
女人又惊又疑。
“他很乖,记者带他来看你,他还留在医院里陪你了。”方易缓声道,“他已经没有爸爸,你一定要醒过来。睁眼就能看到他了,你睁开眼吧,他就在你身边。”
“乐天……乐天还在这里……”女人流下泪来,她看看吴乐天的尸体,又求助般看着方易,“他们要抢我的钱,那是乐天一条命换来的。你是谁?你帮帮我好吗?他们以为我睡着了但我当时清醒,我听到了,他们说要分钱。我身上藏着一把刀,我要跟他们拼命的!那是荣仔的钱,他爸爸一条命……”
“我可以帮你。所以你要赶快醒。”方易注视着她的眼睛,让她冷静稍许,“他爸爸发生了什么事,最好是你来告诉他。他最爱你,最相信你。爸爸不在,只有你才能保护他了,对不对?你知道的,他最需要你,他看到你难过,他也会哭的。你舍得他哭吗?”
女人紧绷的肩膀终于慢慢松懈。眼前清晰的景物开始扭曲分裂。方易忙站起来,看着女人跟在自己身后,半是茫然半是急切的表情。
见到了自己丈夫的死亡的过程,但还保持着冷静和大哥、同乡一起将尸体送回去,而且在身上藏着防身的工具:这绝不是一个羸弱的女人。方易觉得她能站起来。
工友纷纷跑过来救人,方易和女人逆着人流离开。眼前光芒渐盛,方易在闭起眼睛的前一刻,看到工地建材边上停着一辆蓝色的小卡车,车外的男人他十分熟悉。
“师兄……?”他惊愕地停了脚步。
女人倒在床上,疲倦万分地睁开眼时,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炸雷,天地几乎为之震动。
吊索桥处,天像漏了一个洞似的,大雨仍在继续。
容晖已将乔之敏打倒在地,双目赤红:“你这个混蛋!我爸对你不好?我妈亏待过你?你他妈狼心狗肺!”
他畸形的右臂死死掐着乔之敏的脖子。身下的男人受创严重,一手一脚都被打断了。
“没想到你力气那么大……”乔之敏吐出一口血沫,眼白都是黑色的,唯有瞳仁泛白,眼里幽幽亮着一点,“你爹妈真对他好,就干脆一点,把遗嘱重新写一份。明明病得快死了,还要死死攥着那几十万不肯松手,这不是有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