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突然到访,到让荣亲王府一时有些措手不及。
皇上坐在大厅等了一阵,荣亲王才出来接驾。
只见他一袭月白长衫,笼着一件墨色大氅,头发只草草束在背后,俊朗的脸上,却显出些灰白之色,皇上看荣亲王嘴唇连颜色都快要没有,突然有点拿捏不准,今日自己可来的正确,或许他真是病了。
荣亲王微微行了个礼,皇上上前扶了一把。
“自家兄弟,不用多讲究这些。”
荣亲王点点头,坐在一旁下位。
皇上看他一眼,忽而道:“皇兄,我们两兄弟有多少年没在一起说过话了,倒叫人有些怀念了。”
荣亲王闻言一怔,垂着的面容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快到叫人看不清。
自皇上登基以来,荣亲王这是第一次听到皇上这样叫他。
荣亲王咳嗽一声,挥手让旁人都下去了,皇上也让跟在他身后的几人去了门外。
“夜深风急,皇上怎么现在出宫,还跑来看我这个病人……”荣亲王声音有些虚弱。
“无他,刚去完尚书府,这就又来看看你。”皇上答道。
“尚书府?可是谨明怎么了?”荣亲王问。
“皇兄,你如今怕也已经知道谨明乃是男子之身了吧。”
荣亲王眼睛一抬,答道:“不错,我虽一直在王府中将养,但是也略有耳闻。”
“今日朕、”皇上顿了顿,又换了说法:“今日我颁了道圣旨,将谨明贬为庶民了。”
荣亲王一惊,却又叹了一声:“只因他是男子?欺君之罪?你一向是最疼他的吧。”
皇上点点头:“父皇子嗣凋零,只有我们三个,没想到都是皇子,也亏得淑贵妃一副玲珑心肠,将自己的孩子扮作女童,免于当年的皇位之争。”
荣亲王面容一凛,却又淡淡笑道:“皇上怎会说这话……”
“我只是感慨,当初若是淑贵妃不那么明则保身,谨明一出世就是太子,说不定现在,就不会有这样的兄弟阋墙……”
荣亲王双眸猛地一睁,定定看了眼皇上,突然脸上似乎露出个讥笑的神情,又似乎没有。
只听他道:“皇上说这话什么意思,臣兄不明白。”
皇上轻笑了一声,脸上却并没什么怒气,反而笑着回忆道:“皇兄,你还记着我们小时候有一次……那时正是暑天。教我们的太师傅坐在堂上睡着了,你和我就自己偷懒,玩开了……”
荣亲王不知道皇上为何突然转移话题,却又不由得随着皇上沉思起来。
皇上继续道:“那时我俩母妃都不让我们在一起玩,宫里又再没什么和我们年龄相当的小孩,那次好不容易说上话,倒也玩的投机。”
荣亲王似乎也陷入了回忆:“童心纯真,本就没那么多计较。”
“我还记得,最后我们还是不欢而散……”
“不错,我们那时都争着叫嚷,自己若是当上皇帝,要如何治理国家,绝对会比对方当地好,童言无忌,甚是可笑……”荣亲王脸上也有些笑意。
“最后好像是皇兄吵赢了,还揍了我一拳,当时腮帮子都疼了两天。”皇上笑道。
荣亲王轻笑一声,眼神空空望着前方,又回道:“可是最后还是你坐了皇位。”
“是……我当了皇上,可是当日所说种种,我全不敢忘,我也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皇上……”皇上淡淡道。
“好皇上,就是让奸臣弄政?让贪官横行?好皇帝就是让灾民一路找到了皇城,都投诉无门!”荣亲王突然怒喝出声,看着皇上却无所畏惧。
“朕也是需要时间的!”皇上也是一怒,猛然站起,厉声道:“朕新登基,等同于被架空。若没有坐稳皇位,就贸然大刀阔斧,肃清贪官!势必会使朝堂动荡!皇兄就以为朕真是个不顾百姓,只顾自己安逸的昏君吗?!”
“我一开始又怎会知……”
“朕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你派廖华唆使外公谋反!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上紧盯着荣亲王,步步紧逼:“外公虽说贪污,可从未又逆反之心。若当日外公谋逆成功,你是否就要推翻他,取而代之?!皇位就真有这么吸引你?”
荣亲王闭目不言,良久才道:“我本是不想大重江山基业,毁于一旦。皇位与我,并没有那么重要。”
皇上颓然坐下:“那些朕都想到的,朕都想到的。我也是大重的国君,又怎么会比你想的少,我也是想当一个明君的……”
荣亲王脸上再无任何表情,只闭着眼。
“罢了,朕信你是为了我们大重。如今魏家我也已经处置,贪官污吏该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皇兄总也不必担心了……”
“……”荣亲王没言语。
皇上看他灰败的脸色,哪怕荣亲王如今犯了这等死罪,他却突然心中一痛,不忍苛责他,只道:“朕准备在蜀南一带,赐你封地。明日便会颁旨,你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吧……我、朕先走了……”
“……”荣亲王仍是不答。
只是待皇上都快行至大厅门口,身后却突然传来荣亲王的声音——
“臣兄,谢皇上恩典!”
皇上心中一紧,推门走了。
空旷前厅中,只空留荣亲王跪着的身影。
……
☆、第100章
最近朝中动荡,先是上百个贪污官员被斩,就连当今皇上的亲外公权臣魏家都未幸免于难,一时倒了台。
再接着,是本朝最受宠的明昌公主,其实是男子的身份败露,被皇上贬为庶民。
最后是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荣亲王都被指了封地,发配出去。
京城百姓如今茶余饭后谈的可都是这几件事。
一会儿说道魏家倒台了,怎么怎么大块人心,一会儿是公主竟然是男子,怎么怎么令人唏嘘。一会儿又是荣亲王爷也被流放了,让人心中猜想缘由。
这其中便不乏许多小道消息,说是魏继舟着人起兵造反,只是兵败垂城,才落得如此下场,皇上都算是念旧情了。而且公主与荣亲王也牵涉其中。
更有坊间传,皇上知道公主乃是男子,便让他与驸马分开。不曾想弄巧成拙,公主与驸马,都为男子,却互相看对眼了,怎么都不愿意分手。皇上一气之下,为了皇家颜面,就把公主贬为庶民了。
一时之间京中传的沸沸扬扬,只是忽然有一天那几个说人造反的,突然都再没了踪影。有聪明的,摸到了蹊跷,慢慢的,流言蜚语也就淡了。
不过这些和李成明都没有关系。
他经昨天之事,伤了脾胃。前段时间,吃赵肃然外公的药才调养好的身子,又开始孕吐起来。
早上睡醒后,李成明就有些懒洋洋的,便吩咐下人把饭菜端了进来,在屋里用了。
因为王御医吩咐,今日备给李成明的饭食本就清淡许多。绕是如此,李成明还是在吃饭中途,忍不住恶毒吐了出去。
知画无法,又着人去请了王御医来。
王御医来到府中看过后,只能斟酌着对症又开了点保胎的药。
于是李成明这几日就又变成了药罐子。
再说乌奇木昨日出门,彻夜未归。刚一回来,却又看到宫里的御医急急跑到府内,一问方知李成明用过早善后,吐得厉害,才请来了太医。
乌奇木一时怀着担心与不解,忙入了室内询问。恰巧王御医已诊好了脉,去一旁重写药房去了。
乌奇木到了床边,看到李成明灰白的脸色,不由惊异非常,明明昨日他走时,李成明还一脸神采奕奕的在数金子,怎么现在……
李成明看到乌奇木担心的脸色,也知道再瞒着舅舅他一定会多想。以为自己又得了什么病了。
于是直接抬头对乌奇木道:“舅舅无需担心,我这是孕吐……”
“孕吐……”乌奇木愣了一秒,没有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李成明这两天解释的太多了,实在不想再重复一便,于是冲知画努努嘴:“你来吧。”
知画点头会意,接着便如此这般,向乌奇木重复了一遍发生在李成明身上种种之事。以事实说话,证明了李成明确实在孕吐。
良久,乌奇木终于回过神来,看着李成明道:“你是说,你肚子里有你与赵肃然的骨肉?”
李成明点点头,看着舅舅惊异无比,简直像看史前生物的眼神看着自己,李成明只想唱一句:
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我的脸好像那红苹果~!
请原谅他已经几次被别人这种惊诧地深情弄疯了。
乌奇木看李成明一脸不爽的表情,于是晃晃悠悠自己去消化去了。
只是乌奇木慢慢走出室内的步伐略微凌乱,也不知道是被这个事实刺激的,还是身体方面有其他的不适。
李成明显然想到的是后者,一脸贼光的看着步履蹒跚的舅舅,心情道好了些。
只暗暗叹道:魏将军体魄强健,估计舅舅现在也不太好受吧。
……
李成明吃了王御医的开的药,能稍微好些,但是胃口明显还是变差了。知画无法又给备了不少蜜饯在跟前,李成明吃点儿酸的才能舒服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