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兵入殿,此乃大罪,你可知错?“
沈一鸣微微一抬头,便看到邵逸的眼,有点不满,却没有怪罪,沈一鸣淡淡的说,
“我朝素有纲纪法令,凡武将功绩斐然者,陛下亲赐,自可携兵入朝……”
沈一鸣话还没说完,旁边的人就闹了起来,几位大臣冲着沈一鸣指指点点,
“这别的不论,沈一鸣身为丞相,主职为辅佐帝上,乃是文职,再怎么样,也不会和武将的功勋相提并论吧。”
邵逸忍住把沈一鸣拖上来打一顿的冲动,然后细细听着,他总觉得,沈一鸣会给他一个大”惊喜”。
”我沈家,如今虽已埋没,可谁能否认,先年曾跟随先帝的战功?先帝曾言,若我沈家有为将者,世代功勋,永世不灭,若为相者,则特赐这丹书铁劵,可保性命无虞。”
众人这才明悟似的点点头,这沈家虽然早已埋没,只剩了沈一鸣这样一根独苗。但是先帝曾说过的话的却也是属实。也怪不得沈一鸣今日如此胆大了。
“臣,之前扣押在大理寺,因国事急切,故率人逃脱,臣斗胆用这铁劵换取臣的一点时间,另,臣想要辞去这帝相一职,复我沈家将风。”
沈一鸣伸手将杨晋手中的令牌拿下,递在胸前,邵逸微微点头,其下便有人将令牌拿起递给邵逸。
邵逸伸手一摸,指尖带着点点温热,令牌上用黑绳套住,中间夹着一根细细的红绳。邵逸眼睛微微眯起,函关自古征战,刀光接天,鲜血遍地。而他朝甲胄是以玄铁打造,呈深黑色。
这难道是沈一鸣给的暗示?邵逸沉着眼思量。
沈一鸣低着头脸色如常,此时嘴角含着明眼人就看的出的笑容,他抬头,淡然的脸落入了邵逸的眼里,他分明笃定了邵逸回答应他的要求。
邵逸吐出一口淤积之气,他分明是想让这人远离朝堂,再也不回这等喧嚣之地。结果他却偏生来了这,还打定了注意要去上那战场……
邵逸捏捏眉心的皱褶,周身起了寒冰,他勾起一抹笑说,只是看起来冰冷残酷,“既然这样,群臣便商议吧,此事如何?“
有一些大臣本不想让邵逸御驾出征,如今有个替死鬼,他们自然是百分乐意,但与此同时,自然有另外的人开始担忧了,这沈一鸣是什么人,若是在那紧要关头,他带头反了,这可如何是好。
当然最终的结果便是,沈一鸣出征,任副帅,朝中另外一禁卫官统帅任正帅。这样一来,便是让不少人放心了许多,有人安心去送死,他们又怎么能不开心呢?只是不知为何,许多人都觉得今日的陛下,气压有点低,站在他身旁,几乎快要被邵逸身上的寒冰冻伤。
退朝之时,沈一鸣让杨晋先回去收拾行装,因为他很明显看到,邵逸眼中有熊熊的怒火,是冲着他来的。
沈一鸣虚咳一声,表情也是十分的不好意思,他低下头,却被邵逸冷声打断。
“沈一鸣,你随朕来。”
声音十分清淡又极具威胁性,沈一鸣不知怎的,莫名心跳加快了几度,俊脸边缘不知怎的,也有些汗水黏湿。
沈一鸣默默的跟在邵逸身后,抬头一看,便是邵逸微冷的脸,或许是觉得此时的邵逸太具威胁性,他缓了缓脚步。
邵逸敏感的听到了身后的变化,邵逸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左手揽住了沈一鸣的腰,强迫他跟上自己的步伐。
明明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却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久。
邵逸是将沈一鸣带到了自己的寝宫中,其余的闲杂人等,早已被他挥手遣去。
沈一鸣还没觉,然后自己的身体突然失重,站立不稳,随即他落在某个柔软的被窝上。
“哼。”邵逸冷哼一声,站在沈一鸣的面前,给了他无限的压迫感,沈一鸣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在邵逸看来这正是心虚的表现,邵逸心头的暴虐越发明显。
“朕不是给了你机会走吗?为何回来。”邵逸说道,脸上不带丝毫表情。
“我在帮你。”沈一鸣扬起头,与邵逸平等的对视。
“朕,不需要人帮,尤其是你。”邵逸冷着脸说,沈一鸣的话已经驳了他的面子,他身为帝王,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我余下的那些人马已经全部赶往函关了,我替你守着,帮你,是我所需,亦是我所愿。”沈一鸣接口说。
邵逸有些微愣,却发现沈一鸣有些固执,倔强,还有些可爱……
往日的沈一鸣是决计不会说出这话的,那么如今,这是示爱般的举动?
邵逸终究没忍住,伸手摸上了沈一鸣的头,沉重的声音娓娓道来,“沈一鸣,朕只是不想让你涉险。”
沈一鸣微微点头,好久才说,“我知道的。”
邵逸的心思在大理寺中不就明了?如此心甘情愿的对沈一鸣好,不愿他受委屈,不愿他以身犯险,不愿有人害他伤他,恐怕邵逸也知道,他这是啊,喜欢上沈一鸣了。
“等你回来,我们就在一起吧。”邵逸开口说,仿佛下了多大的决定,同时又带着一点欣喜。
沈一鸣微愣,然后低下头,说,“好。”
即使在现代的时候,沈一鸣也不清楚自己的性向,只觉得自己肯定是喜欢女人的,只是如今啊,恐怕他也着了邵逸的道。
“你未曾有过行军打仗的经验,此番劳累波折,你且忍着点,若有什么事,你就去问正帅,他是我禁卫官统领,经验自然要比你多些。”
原本邵逸这番是想对沈一鸣责骂的,只是出口时,都变成了温柔的缱绻缠绵。
但那又如何,沈一鸣出发的日子,可就在明天。
☆、第37章 离别
沈一鸣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尽管旁边有正帅,可是那种本身英勇之气并没有被掩盖,正是白衣少年时。
浩浩汤汤的队伍从城门这头排到那头,沈一鸣身着深黑色甲胄,腰间赐配玄剑,他与正帅常德相差半步的距离,而他的右边,是瞎了眼失去了左臂的杨晋。
沈一鸣的手捏着缰绳,手心被粗糙的质感磨得有点生痛,他回头,忍不住想要看看那满朝的大臣与邵逸……
众里寻遍,唯独不见那人。
沈一鸣的身姿晃动了一下,腰间的酸软被无限放大,沈一鸣失望的回过头来,不再凝视一眼。
耳边还是临走前说的好听话,说来,不过是激扬将士的士气,好让他们含着一腔热血英勇赴场。
耳边好像是飒飒的风声,将一切都模糊不清了,只听到几个模糊的字眼。
“自古征战,多出英雄,尔等是我朝将勇,此去定然不凡………………臣与朝中各官,等候尔等凯旋。这我朝的命运且全交由你们了……”
在场众官一拜,腰间弯起,给予武将们莫大的敬重与激励,沈一鸣回过神,与正帅常德一起扬手。
“出征!”
骏马扬起大量的灰尘,遮挡了走时的路,旧时的帝都,旧时的宫堂,都恍若是旧时朦胧不堪的记忆。
此去经年,便是生离死别……
沈一鸣驾起骏马,始终未回头看过一眼,只是眸瞳中有点氤氲,像极了薄雾,沈一鸣不能回头,不敢回头,他怕的是,一回头便忍不住泪满襟衫。
从帝都的方向看,只能看见远远的行迹,但谁是谁,早已经分不清了。
邵逸坐于内室,半晌才开口问道,“已经走了?”
其他人不知,以为说的是行军队伍,开口道,“是的,陛下,刚才已经走了,现在从帝都看已经看不到踪影了。”
邵逸沉默的挥了挥手,遣走了其他人,留下他不知道想什么。
邵逸平常的桃花眼已经垂了下来,黑眸中也有往常不见的阴郁,沈一鸣,朕等你。
沈一鸣到函关已经接近半月了,当初那一腔热血如今也被恶劣的环境给消磨了许多。
沈一鸣等一行人初到函关时,首先体会到的便是逼仄的城墙,尽管已经行进几日,但是那种热血还是在周身流淌,每个男儿都有一个英雄梦。
但接着,他们几乎被残酷的环境所打败,沈一鸣将全部的兵力转移到了这里,人口数量俱增,他们的用水已经严重不够了,护城河的水位每日都在下降,想要取水,就得去谢景驻扎的地方。
人家亦是百万大军,又岂会轻易给你,恨不得你多死几个人才是好的,困军之道,亦在如此。
忍了没几天实在受不了,还好当地的平民知道哪里护城河的源头,沈一鸣派了一个小队,把通道给掘开了一点,还从其他的地方引了水进来,这才得以生息。
城墙经历多次战役,还有自然风化,有些地方已经陈旧,用手一捏,细碎的粉末就掉了下来。碗大的石砖可以捏下拇指大小的小砖头。
于是,沈一鸣众人的任务就是加固城墙,因为不时谢景的小队会来骚扰,每日都在纷纷忙中度过,像个真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农民,生活的节奏已经容不得他再去想其他了。
今日,城墙已经加固完了,他们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沈一鸣低下头,幽幽的长叹出了一口气,垂在两侧的手此时被不少的白布条包裹住,不时还有些鲜血渗出,这些都是因劳作过大而产生的裂口,平常细腻光滑的手,现在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