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他和古安洛从军的那天,她哭得声嘶力竭,戚言堂明明已经走到山脚却又跑回来,把她哄笑了才走........
她想不起美好,美好都已经灰飞烟灭,她也想不起未来,未来也和美好一起无影无踪。
所以当夜柏府燃起大火,上上下下五十口人无一生还,除了戚言薇,还有她抱着走出火场的戚廉阳。
她本来也打算杀了他的,那是柏长静的儿子,可却在看到他腰间系着的玉佩时改了主意,她哆嗦着端起那块玉珏,然后一把抄起懵懂年幼的儿子,想到那天戚言堂知道她有了身孕那高兴期待的模样,她抱着戚廉阳跌跌撞撞冲出去,靠着大门蹲跪下,泣不成声,哭得像个泪人。
迟来一年的泪水这一刻开闸,她的哭声凄厉至极,没有人敢怀疑她和这场大火有什么关系。人们对柏府的惨案讳莫如深,对这一对孤儿寡母深切同情,别说他们还是元帅戚言堂的亲人。人总这样,死了以后就只能想起那人生前那些好的,至于那些弑杀如麻的传言,也就跟着时光烟消云散了,庆景帝似乎也有这个趋势,起码表面功夫做的极好,对戚言薇搬进元帅府也没有微言。
“人说昭阳公主是因为丧夫伤心过度,才没挨多久就跟着去了。”老祖嘴角一抽,哼道:
“连老皇帝也这么以为,毕竟那时公主和驸马琴瑟和鸣,不羡鸳鸯不羡仙。”
“可寰恒帝姓戚。”古绰讷讷道。如果感情真好,怎么会让他亲儿子都不冠自己的姓氏。百姓那时候被诡异的蒙了眼,又或者是嗅到了其中什么危险而闭口不谈,总之,柏家就这么飞灰湮灭,甚至史书都吝啬给他留一笔。
“其实昭阳公主没死,传闻寰恒帝还是她一手教养大的,她还勒令自己儿子不许叫她母亲,因为她把他过继给了她死去的大哥,只允许他叫她姑姑。我一直好奇那几年她是怎么熬下来的,一直隐在幕后,垂帘听政这么多年.......女人啊女人.......听说庆景帝都是她弄死的,一个宫女说她亲眼看见昭阳公主把庆景帝的肉一片片割下来,老皇帝的惨叫在宫里盘桓了三天,以至于原本的霜飞殿都变成了冷宫。”
他啧啧着,瞥了他们一眼:
“当然,这只是传言。”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那女人死了以后才可怕。她跑遍整个冥界都找不到她哥哥,看守轮回的鬼差愣是说没见过戚言堂。我们在下面每隔一百年才能醒一次,那女人偏生比任何人都厉害,隔五十年就要起来闹一次,等她扫遍冥界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她兄长的魂魄,那时候她才彻底疯了。”
没入轮回,不在冥界,或许戚言堂已经彻底消失了,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彻底的死亡。可谁也不敢给戚言薇这么说,她变得血腥暴戾,偏偏手腕极高,戚言堂的旧部又对她唯命是从,甚至还听了她的令没有入轮回,而选择继续那没有终点的寻找。
“她是个很美很美的女人,可越美的花越有毒。”老祖心有余悸的喃语着。
戚言薇身边永远跟着几个人,当年的大国师,戚言堂那小徒弟,王猛,初年,后来还有他们的子孙,这几家的,古家的。势力盘踞越来越大,隐隐快和东边那些更古老的亡灵分庭抗礼。
守门的鬼差只见过古安洛没见过戚言堂,这也是戚言薇怎么也不肯死心的原因。轮回是条有去无回的河,只能翻涌着不断向前,谁也不知道投胎回到哪,也许世世错过,所以总有些鬼不愿投胎,戚言薇却是里面最执拗也最强大的。
她的灵魂强大的竟能让冥界唯一的花开花,她的宫宇就坐落在那片妖冶的红海后。
“你说蔓萝剧毒,每次开花都要将身下哺育它的藤蔓毒死........”戚言薇一身红衣如血,就是这蔓萝的颜色,她没有回头,轻声问着身后的楚拾年。
纤细葱白的手指从黑枝上掐下一朵红花,她狠狠碾着,鲜红的花汁顺着手腕滑下,一松手,残花落下,继而她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
“你说它的毒烈性至此,这般祸害,为何还是灭不尽死不绝呢?”
楚拾年只是默默看着她,看着她一点点濒临崩溃的疯狂,看着她再一次若无其事的直起身子,笑容重新变得优雅妩媚,就和她身后艳毒的红花重叠:
“你不知道,我就是这剧毒的蔓箩.....”楚拾年不知道她有没有流泪,但那声音里每个音节都像堆满死灰。
“东边有人杀了守门的?”她收拾了情绪,微微偏头问着。
“他们想要出去,已经计划快一千年了,你阻止不了的,别和他们作对。”
“谁说我要阻止了?”戚言薇漫不经心地说着,然后看向楚拾年,抬起染着花汁的手指,划过他的脸:
“你说我哥哥会不会在阳世?”
“我不知道。”楚拾年如是回答,脸颊边火辣辣的疼着,蔓箩剧毒,此言不虚。
“我什么也不知道的大国师......”戚言薇轻笑着,甩下手,朝着花丛深处走去,直到她那身红衣淹没在花海里。
她找了一辈子,或许还可以再找一辈子,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或许就像这片花海一样,怎么也开不到尽头。
她当然也想出去,全天下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比她更恨,恨这个夺走她一切的世界,恨这个反反复复作弄他们的命运。
————————
“你们说,那个女疯子醒来以后,是会和整个世界为敌呢?还是莫名其妙大发慈悲打算做个济世菩萨?”老祖讽刺的看着他们。
“所以那些硝石赤沙,都是为了......”古绰惊悚的想起来,几乎本能的想阻止那个祭坛的搭建,他居然还是其中的帮凶。
“没有那些她终归也是要醒的,如果醒来发现没有这些,我们这些当奴才的死的更惨。”
老祖凝视着他,嘴角挂着了然的微笑,缓缓道:
“所以我说戚言堂一定会败,因为你们有眼无珠选了个最忌讳的人当领袖,在她面前关于她兄长的一切都是要避讳的,那些敢触她霉头的人,现在都给蔓箩做养料了。”
————————
戚言堂听不见里面后来说了什么,他表情空白,脑子里也是空白的,直到古离阙拉着他发足狂奔,肺里最后一丝氧气被抽出,他们已经离皇都十里了。
古离阙死死抱住他,把他的头压向自己,大声喘着气没有说话。戚言堂拍了拍他的背,徒然张了张嘴,尝到滑进唇里的咸涩,这才恍惚察觉胸腔传来撕裂般的绞痛。
那永远没有尽头的长途,他妹妹走了一千年。
☆、第62章 公主坟开
不知道谁的唇先碰上谁的唇,等他们回过神来两人就已经撕咬起来,抱着彼此的肩背在草地上滚成一团。眼泪咸涩的滋味在嘴里化开,逐渐干涸,变成粗重的喘息,古离阙知道戚言堂心里燃着一团火,这团火一直无声着,直到柴枝爆裂第一声脆响炸开,焰根繁杂堆砌的燃料才欢欣鼓舞的喧闹开来。
他咬着他的唇,张开嘴吞进他所有的呜咽和咆哮,睁大眼睛看进另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抚摸着他的发根,彼此暴躁的啃噬渐渐柔软下来,变成温存的依偎。戚言薇会回来,他们或许可以筹备欢迎会了,戚言堂当然不是不高兴,可高兴里充斥着悔痛,期待中灌满惶恐,所有情绪轰然在胸腔里炸开,饶是戚言堂再经过多少风浪也不由一时失了神。
唇舌分离的那一刹,勾连出一道银丝,在月色下显得分外暧昧。戚言堂把古离阙压在身下,看着他短俏的头发混在杂草里,面色潮红,正眯着眼缓缓出气,他揉着他的头发,眼珠子越发黝黑。
他禁锢着他的腿,手指一点点上移,挑开他结实的纽扣,扯开衣领让他蜜色的脖颈暴露在空气里,古离阙难耐的吞了吞口水,喉结快速地滚动着。
温热粗糙的手指按上锁骨,戚言堂背着月亮,唇线紧抿着,莫名透着几分诡谲危险,古离阙觉得自己浑身细胞都在发颤,腿根甚至兴奋的开始打哆嗦,他抬起手却被戚言堂按下,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动也别说话,一举一动间透着满满的掌控欲。
古离阙无声呻/吟了一声,在戚言堂开始亲吻他脖子的时候,双眼渐渐无神,可居然还能分心嘲笑着:这世界正在末日,他们正在打野战......
戚言堂的动作突然一顿,古离阙眨眨眼,听见他敲了敲他腰间的什么东西,发出坚硬沉闷的响声。等他定睛看去,就见戚言堂表情奇怪的拎起一个黑匣子,皮笑肉不笑看着他:
“你居然随身背着这玩意跑?”亏他刚刚某一瞬间还以为他腰椎错位了,差点吓出一身冷汗。
古离阙一个打挺直起身子,伸手去够戚言堂手上的东西,理所当然道:
“废话,这是野外必需品。”那是一个通讯器,在现在每一只造价都属天价,可戚简仪却一点不吝啬愣是每个人都给他们塞了一个。这昂贵的东西却笨重的厉害,没瞧见初景晔一天到晚就把它搁在后车厢里堆灰,何况戚言堂也不觉得如果真碰上什么他自己都对付不了的东西,找别人求助是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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