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从她的嘴里,胳膊上源源不断的留着,池然却看着电视里又弄巧成拙的小丸子笑了起来。
艳丽的鲜血配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男人开始恐慌。
“你哭啊!你为什么不哭!”男人疯狂的摇着手里的孩子,然后一把把池然扔到了地上,又拎起来,“你哭!你给我哭出来!……”
15回忆(二)
……呃……
男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被捅了一刀的肚子。
在池然被扔到地上的时候,她从茶几的果盘上拿到了一把水果刀。
拔出刀子,池然歪着头,看着那个失去理智冲上来的女人,毫不犹豫的也捅了她一刀。
“你在干什么!!”乔柔回家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她连忙捂住儿子的眼睛,愤怒的训斥池然。她的女儿举着一把鲜血淋漓的刀,地上是两个哀嚎的大人。
池然身上血迹被她当成是捅人的时候沾上的。
池然眨着眼睛,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妈妈,说话的语气淡淡的:“我在看电视,他们进来了,然后打扰了我,我捅了他们。”
她是这样理解的。
“滚!你给我滚!滚!滚!”乔柔觉得自己的神经要被崩断了,她歇斯底里起来。
池然淡然的走了出去,步子很稳,她一向是个听妈妈话的好孩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会让她滚。但或许这就和妈妈老是让她穿她觉得很麻烦的裙子一样,可能又是她的思维哪里出现了问题,不明白这些大人的意思,她总是很难理解别人的想法。
那么去哪里呢?
池然想了想,决定去找池毅清。
她沿着每天早上池毅清离开的方向走着。
牙齿很疼,好像快要掉了的那种疼。胳膊也很疼,重新裂开的伤口就像把皮肉撕开一样。大腿好像肿了,被摔在地上的时候,撞到了玻璃茶几的尖角;还有脖子,似乎扭到了,还有……
池然倒在了地上。
等池然醒的时候,她在医院里。
乔柔没有来,池毅清也没有来,只有乔外公坐在床头温和的看着她。
很奇怪的,池然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她的思维方式一向有异于常人,可现在,她也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然然,和外公一起,好吗?”外公的声音很柔很缓,听着就带着一股关怀的暖意。
池然把头缩回了被子,她什么也没说。
再然后,池然出院了。
可她没有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她被一个陌生的叔叔,带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房间,布置的很漂亮很温馨,比幼儿园的教师好看很多,但莫名的,池然看着这间屋子就想起了医院,那个到处都是一片白的地方。
一个笑得很温和的叔叔问了她很多的问题,又来一个叔叔,继续问问题。接着又来了一个。然后那个最开始的叔叔又来了,问问题,叔叔,问问题,阿姨,问问题……
池然懵懵懂懂的,却也渐渐明白了这不是一个好地方。她仍然认真的回答着每一个叔叔阿姨的每一个问题,晚上却开始做噩梦。
她回忆不起梦的内容,只隐隐的有些难受。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回家了。
家里还是一样的平静,爸爸妈妈依然每天嘱咐她好好学习,外公依然每天笑眯眯的看着她,只是很微妙的,池然知道有些东西改变了,而她自己也在努力的模仿着同学的变现,原来特立独行是不对的。
只有池哲,每天都跟前跟后的叫姐姐,围着她转。
时间过得很快,两年后,池哲6岁了,外公说他要走了。临走前,他最后问了一遍池然,池然答应了。
……
走的时候,池毅清和乔柔都是到场的,他们心里隐隐的有感觉,却又很难相信,因为这两年里池然似乎没有变化,依然撒娇,依然卖萌,依然粘着他们,所以当她选择乔外公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
他们去送了池然,目送着她上的车。池然走的很慢,却没有回过头,一次都没有……
……
池毅清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有些水迹在眼角出残留。
他还记得那个心理医生说的话,池然是个正常的孩子,只是她的思维方式有些特别。很多书中都说,换一种思维方式能够让人们更清楚的看清问题。但如果一个人天生就有特殊的思维方式,那么她就会和周围的世界格格不入。
池然是天生的思维方式特殊的极端实用主义者。所以她的话,她的思想都很难被一般人接受。就像这次的事情,或许池毅清他们接受不了,但在池然的精神世界里,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她不喜欢那些糖果,所以无所谓被人抢。她喜欢沙坑,有人抢沙坑,她很生气。
她可以找老师,但那个男生不会一直听老师的话,她需要自己解决。
那个人让她流血了,她打不过那个人,所以借助了工具。老师会追究先动手的人,她的年纪很小,所以她可以动手。
她的力气很小,而且只有一下,那个男孩不会有大事。
那两个大叫的人是大人,她打不过,所以去拿了她觉得最有利的武器。
他们骂她,但她在看动画片,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做,如果她反骂,那就看不成动画片了,所以她听着,被骂不会受伤。
他们抢了她的刀,她力气小,所以放手,因为迟早都要被拿走。
他们打了她,所以她反抗。哭不能止疼,还会浪费力气,所以她不哭。
电视很好看,小丸子狠可爱,所以她笑。
他们是大人,他们先动的手,所以她反抗。
刀子很锋利,所以她戳在肚子上,那里肉多,
要听妈妈的话,所以她离开。
她或许没有聪明的头脑,但她有几乎看透一切的洞察力。所以,她做得每一件事情看起来似乎都不正常。
但当排除了一切的人情常识社会地位私下交流,留下最简单的事情发生过程,就会知道这都是她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只是,她现在还太小,还不懂得如何伪装自己。
即使是现在的池毅清,也很难说明白他对池然的感受。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手脚。他的很多习惯都和池然相似,比如办公室的椅子,当初他就选择了坚硬的木制椅子,没有软垫没有雕花,坐着的时候总是让人习惯性的挺直后背。所以刚刚靠了一会,他就有些难受。
把烟按在烟灰缸中,他站起来,给自己泡了杯茶。茶叶是好茶叶,泡在普通的玻璃杯中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茶香四溢,池毅清端着杯子站在了窗前。
夏天的太阳升的很快,刚刚还在东边晃着,一眨眼就到了正中。
屋内的冷气不要钱似得开着,室内温度很低,甚至有种秋天来临的凉爽,但只要靠着窗户,你就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像被烫伤般的痛楚。
池毅清任这样的阳光肆意的照在脸上。
他的脸很美,和他那个是江南大家闺秀的母亲很像,精致而典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贵。
他最爱的女人是乔柔,但他一生中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是他的母亲。不是皮肉之美,而是那种刻在骨子的风情,一举一动,便是江南水乡的气息,转身投足时的婉约,低头微笑时的含蓄。
那种美已经成了一种风骨。
但她却是个决然的人。她是被气死的,不是被池毅清那一个个的“小妈”,而是被她的家族,她的亲人。
那时,她知道了自己丈夫的偷腥后,就毅然的想要离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倔强着。
可惜她的家族不同意。那不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她的家族也发展的很好。但,那时候家族里没有过离婚的先例,他们觉得这是一件有辱门风的事,所以,没有一个人同意。
她的丈夫知道后,更加的肆无忌惮起来。并不是他不爱她,只是作为池家的独子,他活的太过惬意。如果曾经还担心她因为离婚会离开而有所收敛的话,她家族不同意的消息传来,他就放下了心,为了补偿自己前段时间的压抑,他选择了他喜欢的方式给自己放松。
她冷眼看着,不生气不反抗,似乎真的看淡世事,无所欲求,所有人也这样以为着。她的丈夫甚至为变得冷情冷性的她建了一个小小的佛堂。但最后她走的很早,无灾无难,她是生生压抑着走了的。
池哲像她,很像。不是外貌也不是性格,而是最后的压抑。
就像池然离开的时候,池哲表现的很平静,他或许真的认为自己无所谓。但最后,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池毅清从浴缸里抱出了哭得肿了眼睛,累的睡过去的池哲。
他们都以为自己可以平静的看待一切,却不知道自己的心从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他们压抑着,最后的结果却是毁了自己。
他们不知道自己有一颗柔软而敏感的心。
所以,池毅清从不曾想让池哲接替他。哪怕作为一个守成者,池哲其实很合格。他爱着自己的孩子,想要让他们平安、喜乐。
在他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他苦恼过,因为那时他始终还是想要回到家族的。他幼稚的在家族和家庭中徘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