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好好休息,以恢复精力来面对这越发诡异的世界。
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将他抬回房间,他眯着眼在躺椅上养神:小孩子的身体就是不经用啊,不知道再醒过来的时候又会看到什么更奇异的搭配,苏格兰短裙男配铠甲……那个穿越者你给我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内心狂躁的池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幼童的小脑袋晃了晃,粉嫩嫩的小嘴咂吧咂吧,肥嘟嘟的小脸蹭着软软的枕头,天真又可爱。
看的连夜赶回来的池家夫妇心中一软。
夫人?大人?
云霓走得前,第一个见到主家。她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着夫人裙摆的泥泞便能猜到这几日夫人怕也是过得不如意的。再望望素来爱洁的大人那略显凌乱的发髻,她不由心中一酸,红了眼眶。
独子受伤,刚刚过了生死关,若不是有太多的万不得已,有哪对父母愿意此时离开呢?
乔柔抬了抬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云霓会意,只躬身行了个礼,依旧守在少爷身边,待将人安置好,才轻手轻脚的出了院子,快步去了主院。
进了屋子,果不其然的见着了负责照看少爷的大夫,乔柔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带着污迹的裙子,声音柔和的问着少爷的近况。
大夫是来容州时便养在府里的大夫,深知主家的为人,便也不忌讳的透了底。
小少爷的身体恢复的不错,只是,“终究上了根本,这子嗣上,”老大夫一字字的斟酌着,“恐是……需给好好调养。”
小主子的年纪终是太小了些,那一脚几乎是五脏六腑都受了创,现在看着是没有大碍,可隐患颇多,还是早早调养起来的好。尤其是这样关乎子嗣的大事,更是要点出来。倒不是他这个老家伙喜欢危言耸听,若是不将事情说得严重些,引起主家的重视,将来真出了事,才是大麻烦。
“……哲儿能平安便是天大的福气了,”乔柔扯出一抹笑,“旁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老大夫恭敬的退下了。
接着便是云霓上前,说了这几日的情形,连着那日哄骗少爷的谎话也一一道了,说完便跪在地上请罪,并不为自己辩解。
乔柔稍稍一愣,她倒是没有想到这素来最谨慎恭谨的丫头会说这样的谎话来瞒着主子。可细细一思量便知她的顾虑了。
乔柔微微叹了口气,这处处念着主子的心思是好的,但欺瞒主家终究是错。
又想起从管家口中得知的这些日子这丫头的所作所为,便罚了她半年的月钱,却又亲手扶起了她,让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夫人?”云霓神色惶恐。
乔柔轻拍她的手背,微笑着安抚。虽不知是因着什么缘故,让这素来处处小心的丫鬟愿意为了哲儿的病犯这欺上之错,但这份心思,便是难得的。比着那些因为愚忠害死主子的蠢材强上太多。
此番虽然逼着父亲下了保证,可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若是有这样一个分的了轻重的丫鬟跟在哲儿身边,她也能安心些。
只是这从老爷身边到少爷身边,又是前程大好正值壮年的老爷和不过幼龄重病在床的少爷,说起来便是降了等的,需给好好安抚这丫鬟,不让她寒心才是。
丈夫身边的大丫鬟,她都是清楚的,这个云霓看似恭顺,实则是最清高不驯的,不过是守着规矩才显得温顺罢了。她是灾年没经过调教便直接进了府里的丫鬟,不像父亲家中的世仆,世世代代,当奴才当惯了。
她倒是不讨厌这股子傲气的,只要心是忠的,何必非要将人当做畜生看待呢?只有那些个发家未久的人家才会为着显得高高在上刻意蹉跎人。
对这样的人,还是怀柔为上的好。她的清高不驯用好了,远比其他人可靠得多。
至于日后,若是这丫头因此失了本性,倒是正好……哲儿的性子也实在需要好好养养了。
乔柔心中有了决断,脸上的笑意便越发柔和了。她的面相本就可亲,现下又刻意放低了身姿,更是让云霓动容。肯定了云霓对池哲的好意,稍稍训斥两句她的欺上之举,便直言道:“我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了,现在我就将他托付给你了。”
乔柔是个用人不疑的,当场便吩咐管家将少爷屋子里的一切用度都交由云霓管着。
一句话,一声吩咐,便让云霓感激涕零。
这府里上上下下几十个女仆,能脱颖而出当上大丫鬟,云霓并不是个蠢材,日常管着小丫头们,也懂得这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理儿。
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她心里头清楚,自个儿对小主子撒谎那真是一时被猪油糊了心,并不是如旁人所想的那样因着忠心甘冒这欺瞒主子的罪。然这样的事情是最解释不清的,她总不能说是像撞了邪一样,莫名就想起了那个池宜庆,这不是在说小主子屋里有邪气吗?倒不如将一切都推到忠心上,说不得还能得了夫人的看中。
所以,咬咬牙,她认下了这错。只是心底到底是不平而忐忑的。她是外头买的丫鬟,并非世仆,这忠心本就差了一截,那晚那中邪般的话更是让她觉得恐慌。今日却又因为种种缘故,不得说起,这恐慌中便生出了一种不平来,不平中又冒出了一股忐忑。
和她不同,烟霞是从外头买了的丫鬟,换了几个主子。主家宽厚,也不曾改了她的名,又被少爷看中那张嘴,倒是越发得意起来,东加长西家短说个不停,她也听了那么几耳朵。知道便是外头宽厚的主家,对这样的错,也是要严惩的,以免恶仆借着为主家好的话头为非作歹。
好一些的,不过是降了等次,罚了月钱。运气差些的,遇到主家正想杀鸡儆猴,便是要打板子或是赶出府了。
运气最差的,莫过于如此时的情形了,主家想着将人交给小少爷小姐们练练手,收服一二。那便要狠狠的罚了,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罚得狠了,才能显出小主子们的宽厚,更能得了下人的忠心。要是遇到想的深远些的小主子们,那更是会刻意的把这罚的时间拖得长久,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便是如她般清楚缘故的,也是会感恩戴德的。
这确是个收买人心的好法子,可被主家看中,犯了错也要留下,需要小主子被收服的仆役有几个是蠢的呢?这府里又不同宫里,许进不许出,没了主子的看中便没了活路。如此一来,难免心中留下疙瘩,不过是为了两方都好看些,才刻意做出那么一副涕泪交加的样子。
能如夫人这般重用却不可以折辱磋磨,让人看清身份的实在太少了。
真宽厚也好,假慈善也罢,她云霓是动心了。
云霓恭敬的磕了个头,下去了。
乔柔接着又问了管家几句话,才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了。此时,端坐在椅子上的她才露出一丝疲态。她原本就是憋着一股子气去找父亲的,连夜赶路后又跪了一天。接着又因为丈夫的到来而担忧儿子,又是整夜的不眠的赶路,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只靠着那股子对儿子的担忧才硬撑了下来,这连番的折腾,整个人都是疲惫不堪的了。
只是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闭目凝神片刻,积攒了些许力气,乔柔缓缓起身,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沐浴。等梳理完毕后,她还要去接待这几日送礼上门的人家才是。别说这容州了,便是本郡之中,尚不是池家独大,因着独子受伤,伤心过度的理由也不过是能挡得了几日
罢了,再不出现,外头又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蜚语了。她是知道丈夫的计划的,快到最后关头了,万不能出了岔子,留下话柄。
穿了两日的旧衣一件件被剥下,粘稠肮脏的感觉远离,干净温暖的水流轻柔的划过身体。婢女洒下层层的干花瓣,荡起一层层涟漪,乔柔不由的长舒了一口气。
☆、第123章
不行,还不到休息的时候,还有几家的夫人是需要见见的。
她勉强晃了晃脑袋,挣扎着想要清醒,然而没等理智恢复,刚探出水面的双肩之上便多了一双手,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动作轻缓而坚定的将她重新按住水中。
“别出来,小心着凉。睡吧,一切有我。”那双手从肩膀按到头顶,缓缓揉着她的长发。低沉的男声贴着耳根传进大脑。
迷迷糊糊的,乔柔分不清这声音的来源,却下意识的觉得安心,温暖的水流冲洗着身体,被刻意压下的疲惫一阵阵涌来,恍惚她真的在男人轻柔的按揉中着沉沉睡去。
见到妻子终于睡着了,男人的嘴角弯了弯,动作小心而熟练的抱起妻子的身体,缓缓擦干。屋内的婢女早在他来时便撤下去了。为怀中的妻子穿上衣服,抱着她进了早已生起暖炉的屋子,将膏药敷在乔柔肿胀的膝盖之上,细细的搓揉一番,包上纱布,盖上被子,这才起身让人去找老大夫。
只是转身见到床上妻子那毫不设防的睡脸,又忽然觉得还是不妥当,起身将床上的帘子都放了下来,把妻子的一只手隔着帘子放在软垫之上,才稍稍满意一些。可再一细想,却依旧觉得不妥。看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