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祺甫听闻李敏提到了萧家,不由地朝他侧目一眼,“敏儿也想效力于萧家么?”
“爷爷言重了,敏儿只想效力于皇上。”
李敏笑笑答道,其实他现在只想好好生活,把日子过红火了,至于向朝廷效力什么的,那是从前李敏的想法,他觉得像自己在现代一样,做生意发家致富,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看着李敏表情淡泊,不卑不亢,为自己布菜之际风度锦然,坐下用饭,吃相又兼端方,旁边瞧着倒是教养贵极,连看着都赏心悦目起来。
李祺甫赞同地点点头,李敏是秀才,他想着效力皇上,确实是正道。这李敏的性子脾气连这风度都有些酷似其母郦氏,可惜郦氏去得早,因嫁到沐水村这偏远之地,与娘家翻了脸,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否则李家这三个孩子,哪里还由得李睦欺负了去?
李敏没察觉出李祺甫心中的叹息,他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情,总寄人篱下不是件长久之事,族长家旁边的这个院落终究不能长久栖居的,要知道族长还有两个儿子下面又有五个孙子,这院落虽然空着,可实质上已经被子嗣继承了。族长又年迈了,早晚自己会被赶走的,不如自己另起地再盖房。
第50章
今天来到这,李敏也只看到族长和李卞氏,并未有他人,他心里狐疑,莫非其他人并不欢迎自己,是以没露面?
“敏儿有事不知该不该给爷爷说?”
“什么事?”李祺甫扬起细长的白眉,面上带着几分寻问。
“敏儿想起地盖房子,总不能住在爷爷家里吧。”
李敏看到族长要说话,他伸手止住,“请爷爷先听敏儿说完,敏儿与朗儿都是李家的男丁,总归是要自己立门户的,爷爷的心意敏儿记一辈子,只是这一次敏儿要盖房子,是想盖几间属于自己的楼房,足够以后朗儿长大娶媳生子居住的,爷爷您看看把房子建哪里好,敏儿这就去找找里正,顺便办办地契之类的手续。”
一通话说下来,族长干瞪了下眼,李敏这不是征寻他的同意,是在向他下通知呀。他思忖着只问一句,“敏儿你说要盖楼房?你可请了画图师傅来?”莫非是与萧家有了交情,所以这有了这些想法?
沐水村可没有画图纸的师傅,至于银子和人力物力,李祺甫都不在意,左右看着李敏是个有出息的,也合他眼缘,能帮上就帮上,可是这盖楼房的工艺繁复不说,这房子的结构成问题啊,他活了一辈子了也不敢硬撑!
李敏笑了,“爷爷您多虑了,这种事情让敏儿来就行,何需找画图师傅?敏儿只是愁苦这盖房子的工人,以及地契之事。”
“什么,你会画这工程图?”族长像是听到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紧紧盯着李敏。
李敏对上那点漆似的慧眸,抿了抿唇,保守地说道,“爷爷您有所不知,敏儿前几次之所以未能考上状元,实在是迷上了这工程之事,可奈何身子不济,不能随大家伙一块出工。若是在这机会,敏儿感激还来不及……”
“啪啪啪!”
李敏的话还没说完,李祺甫像是捡到块宝物一样,将手中的筷子一扔,照着桌子上重重敲了三下,慧眼眯起闪过道道惊喜,刷地抓住了李大郎的手腕,声音微颤,“大郎,你说得可是真的?!”
“……敏儿不会吹牛皮。”李敏被他满是厚茧锋利的手一抓,只觉得皮肤像打了一层粗砺的沙纸一样,咽了口水,这才低声回道。
“那么……咱们的天然河的河堤以及向良田灌溉一事,便有救了!”
族长的眼中闪着郑重而庄严的梦幻般神光,接着说道,“我本欲请里正去县里找县太爷一趟,问一下修河堤一事,顺便再请些名匠来点拨村里的老少爷们,谁知他说自己身体有恙,既然敏儿懂得这些,我们还用曹思做甚。”
李敏面色依然平静,垂了垂眼眸,沉吟着问,“爷爷,二叔的意思是?”
“他净嚷着没银子!”李祺甫哼了一声,训斥道,“这工期才不过进行了两日,今日还有雨水,无法开凿,他就嚷着没银子,真是!”
李敏听了族长的话,清冷的双眸一勾,恍若划过一道奇异的怜悯,抚声说道,“爷爷莫要担心,河堤以及灌溉田地一事,二叔的银子是出定了的。”
“哦?”李祺甫犯难地摆动了下苍然的白发,朝李朗瞧了一眼去,重重一叹!
李敏看出了他的担忧,“族长的告示都贴出去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此事没有反悔的余地,就算朗儿回来了,二叔也赖不掉的。不若爷爷找时间召开宗族祠堂会议若何?”
“开祠堂议河堤之事?”李祺甫有些沉吟犹豫。
“不瞒爷爷说,敏儿在来时去求见了牟大人,沐水村要修河堤之事,牟大人已经知道了。”李敏再下一记猛药,使眼前的白发老者明白,修河之事,覆水难收,绝无回旋余地了。
没想到李祺甫听这话后面色大变,猛地起身,倏地抓住李敏的袖子,紧得都发抖,“敏儿,你竟然先一步去了,莫非你早有计划?”
主动去见了县老爷,现在又要他召开宗族之会,眼前的小娃娃若非有着绝大的把握,便是将他这个老儿玩弄于鼓掌之中!
李祺甫知道,修河堤不是件小事,可他万万没想到,李敏竟然当了真!
先前他只是愤怒于李睦欺负李信家的三个小娃娃,把人赶到山穷水尽之处了,依然不饶人,非要将人赶尽杀绝才罢休。他想为李敏出口气,也想让李睦得些教训的。遂允了李敏的提议,还要他出头去建河堤。
不过这两天的工程开始后,李祺甫就觉得力不从心了,首先里正等人反对并且称病不出面,其次沐水村虽然是他李氏乃大姓,掌控着整个村人的主脉,可是大冷的天让人修河堤,当河工。工钱大伙儿不要,可这工料得去人现挖呢,车马把式都得租借等等,李睦是个狡猾的家伙,干脆跺到里正家里去了,任是族中的长老出面,也没能将他揪出来!
李祺甫年事已高,没有那么多心力了,加上身体三天两头的闹毛病,眼看着李朗找回来了,他总算是欣慰了些。
眼见族长神色,瞠目惊讶,笃定思量,复杂失力神色变幻莫测,都在那双陷入眼眶中的点漆双眸中呈现,李敏都懂。
李睦刚从李父这儿占了家财,自己独吞犹甚不及,他怎么可能会拿银子出来呢。李敏出去这一遭也看得清楚了些,纵然是开得了宗族之会,族中长老们也不一定都同意修河堤的,他必须要拿出点东西来震慑一下,好让李睦乖乖出银子。
“爷爷,若是修了河堤,以后沐水村的人都会知道您的。”李敏只说道。
“只不过……”
李祺甫面露担忧,宗族内的事务李敏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娃娃,他不会懂的。族中的几位长老,当初都曾经参与过李家分家产之事,并且还是在李信死讯传来后的当日进行的。那时候他病着,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是,李敏兄妹三人流落到这种地步,足以说明一点,宗中的长老和里正起了大作用的。
若是开这宗祠之会,光那几位长老的存在,李敏就占不到便宜。
李祺甫抬起老眸,深深地凝睇着眼前的少年,一张白面书生的尖瘦小脸,深黑的好像有吸附力的黑眸,嘴角勾动着和气的笑意,一身长衫更显削瘦却带着勃发的亭亭玉树之姿……还只不过是个孩子啊!
族长再次摇头叹息,就算是个秀才又怎样,就算有几分小聪明又怎样,眼前的小娃娃才吃几年饭,宗祠中的那些人,可是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他一个娃娃怎么能斗得过他们呢。
李敏则是取寻炉子下的木炭灰,和柔软的布匹,大致将天然河与沐水村的位置画了下,给族长看看,见族长眼露惊奇之色,李敏知道族长对自己的画功是有了点信心的,他继续说道,“爷爷,待我实地再去看看,方能再细画一些以及解决方案。”
李敏自从来到沐水村之后,所有的记忆都源自于本体,他还没有全面而直观地把沐水村整个瞧一遍,让他摸黑画图,他当然画不出来。
族长这才想起来,李敏是刚回来,这一路风尘的就劳累他,也实在是老糊涂了,他笑着点点头,拍拍李敏的肩膀,目光触到他衣袖的撕裂处,转而朝旁边的李卞氏道,“说让你多做几身衣裳,你看,敏儿回来,连件换衣的都没!”
李敏刚想说话,就被李卞氏盈盈的笑脸给挡了回来,“老头子,我早已经把敏儿的尺寸记心上啦,他离开的这几天,我早做出两身衣裳来啦,敏儿,我这就给你拿来。”
“这……怎么好意思。”李敏看着李卞氏蹒跚着脚步朝内屋而去,他垂下了头,心里面越发觉得欠族长家的了。
“怎么不好意思!”李祺甫训道,“你是我李氏的子孙,莫非还不能做件衣裳了!这修河堤灌溉之事,哪样离了你了,还不都是你的善心!若是你没这些主意,老夫也懒得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