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愣了,搓了搓手上的泥,尴尬地后退两步,正要说什么,薰儿奔上来拉住他衣袖让他生生受了这一礼,接着薰儿干巴巴地福了福身,*地叫了一声,“少爷好!”
发生了什么事?
李敏眨眨眼睛,这对这一出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天上也会掉馅饼?
“还愣着干什么啊少爷,跟我们回去吧,我们家的少爷要见你!”薰儿终于说出一句关键的话。
李敏忙问,“你家少爷是谁?”
“当然是你的小舅舅!名讳是:郦邑行。”最后那三个字薰儿缩缩脖子,小声地念道。
郦邑行?听着好像很熟悉的样子,李敏转了转念,咂莫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是那个熟了,原来他是对前面那个“郦”字很熟,跟郦儿一个名儿呢……
之后李敏便愣住了,郦儿?自己的母亲不是姓郦吗?
小舅舅?难道是自己的小舅舅?怎么会冒出个舅舅来??
“少爷,一切还是等回到郦府再说,我们少主人正在等着您呢!”老管家走上前,一动不动地站在李敏身侧,意志坚决,让他跟自己走。
“可是我这房子……”
“自然会有人来完成的。”老管家接道。
“喂,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啊,凭什么要把大郎带走?什么小舅舅,大郎家里就他一个顶梁柱,再没亲戚的了!”郑大牙上前指着这一老一少嚷嚷道。
“是啊。李大郎是我们李氏宗族的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后面的李宝安不由地跟道,顺便撸了下袖子,露出颈结肌肉的手臂。
“大郎,你不能走。若是你要走,那我便陪你去。”福喜凑上来拍拍厚实的胸膛,大咧咧地保证道。
“是啊,还是看看再说。”睿然和章诚走过来,将老管家和薰儿给围在了圈中。
他家媳妇虽然不太喜欢李氏这一家子了,可是只要不是跟柱子沾边的福夕氏,还是不拦着福喜的。李敏家盖房子,福喜冲在前面,从来没有缺过工,福夕氏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李大郎住在他家附近了,以后自己更得看好柱子了。
被一伙人围着,薰儿即使再胆大,现在也不由地露怯,这群山里人膀大腰圆,肌肉精健,又不给点好脸色,看上去马上要挥开膀子打人的架式,早知道就该多带点人来,她扭头目光正好落在老管家年迈的手上,一时间竟然乖乖地闭了嘴。
也许李敏是有个小舅舅的。
但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小舅舅才出现,甚至在这个时候出现,李敏沉思了下,老管家在这个时候说道,“少爷,请您先去见见主人,再说其他的吧。这房子盖与不盖都不打紧……”是啊,郦邑行并不是穷人,给自己的外甥安排一所宅院,还是没问题的。
李敏心中不知怎的,乱了一下,抬起头来本能地朝左右看,浅意识中想要寻找一个可以商量的人,等他目光轮了一圈下来,才发现自己想要寻找的竟然是那个一直在耳圈唤着“敏儿敏儿”的人。“敏儿说甚便是甚”,“好啊,这事就听敏儿的”……
直到这时,李敏才觉出自己的荒凉和苍白,原来他早该清楚,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兄弟,更是一份难得的情谊。
“……好吧。”
李敏叹息一声。他发现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当初穿越而来遇上的困苦,在与闽坚的相处之中解决后,这一些感觉都慢慢地渗进了他的骨子里本能里。他几乎是无意识的开始在遇到纷扰时,便想到闽坚。
“我随大郎一起去吧。”睿然挡在李敏面前,昂扬地看着郦府的老管家。
老管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并没有露出众人所想的那种阴谋得逞的笑意。
等马车载着两个人离开后,福喜扔下工地的活就朝族长家跑去,把工地上的情况都报告了。
“大郎的母亲是与李信那孩子自行成亲的……”李祺甫叹道。当初成亲的时候,因为郦氏的娘家没一个来参加这场婚礼的,于是这一时也成了沐水村人的谈资,那些村里的娘们儿便因为这件事情,没几个看得起郦氏的,都说郦氏是从娘家跑来的,当然更恶毒的直嚷郦氏不守妇道,与李信有了孩子,这是被迫成亲的!
现在看来,那群碎嘴的娘们儿似乎是对的,郦氏看来是从娘家跑来的,这自称是李敏小舅舅家的老管家,不定是从何处得到了消息,出于何处目的,将李敏叫了去。端看这一次,李敏回来怎么说了。
族长安抚了众人,让大家耐心等。
李家的房子,还是照常建。
李敏和睿然被马车带到镇子上,马车拐进深巷,又转出条大道,再行不数里,便到了一所高府阔宅前,李敏就着马车的小窗朝外看,心微微下沉,他没听说过自己会有那么有钱的小舅舅。
这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他吃了这么多苦,最后得偿甘甜了,竟然冒出个小舅舅来。
“大郎,我们先去看看。”睿然拉李敏下车。
老管家恭恭敬敬地站在阔府门大,静候李敏入府。那门房见老管家竟然对个布衣少年如此恭敬,当即也不敢怠慢,大开了门,请李敏入内。
薰儿在进了府内后,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她谨小慎微地小步朝前走着,这会儿连看李敏一眼的力量都没有了,规矩地跟在老管家身边,一行人穿过贴瓦碧砖的走廊,路过假山和清澈的流水,最后在一所光华亮丽的正厅前停下。
老管家脚步顿住,扭身朝李敏行了一礼,“少爷,请在此稍侯,小人去通报一声便来。”
他施完一礼,便快步入了正厅,很快便消失在了李敏的视野之中。李敏的眼中只留着一抹他袖口处暗金线绣在绸缎上的罗纹,闪着奕奕的光泽。李敏低眼看到自己洗得发白的寒酸的青布棉袍,指尖在袍袖中露出,指逢中染着新鲜的泥土,手掌粗糙,因为在盖房子,所以双手一直没闲着,此时掌心刚好磨出了两个血泡,一摁之下,疼痛异常。
“大郎!”睿然拿手肘撞了下李敏,示意他进去。
李敏发愣的时候,老管家已经通报完了,正请他们进去。
于是李敏点头,与睿然一同走了进去。
正厅之中一派古色古香,深具笔力携逸的字画挂在墙上,入眼两排桌椅分横两侧,室内各摆着名贵的花草,在主位上此刻正有一人背对着他站着。
“老爷,少爷请来了。小人造退。”老管家小声禀报,便与薰儿一同退了出去,门在两人离开后,被掩关,煞时间屋内暗了许多。
李敏打量着面前这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身形高大,腰背笔挺,黑发高高束起,又玉箍住,只看背面便能识出此人精力雄劲,正在壮年。
这时候他转过身来,长袍在空中滑过一道凌厉的弧度,李敏往脸上瞧去,就见面目堂堂,神情坚硬,目光点漆,堪堪朝自己送来。似乎并没有恶意。
这是李敏的第一感觉,这个人长得周正,处世想必亦不偏颇,只不过从那张脸看起来,似乎脾气不太好。这便是郦邑行?他的小舅舅。
“李敏?”
郦邑行声音低沉冷冽,他在叫李敏,声音疑问而夹杂着莫名的轻颤,像是许多久别重逢的人一般,郦邑行那双眼睛里面也几不可见地溢出湿意,脸上的肌肉微微扯动了下,展示了他的动容。
“见过……小舅舅。”李敏抱拳施礼,规矩而秀气,声音跟着平和脱出,与他玉秀挺立的身姿遥相呼应。
“真的是李信的儿子。”郦邑行微微动容。
当时他之所以认出李敏,只是因为他记得当年李信的背影,李敏的背影与他的姐夫李信一模一样,但是这张脸……像极了他姐姐。到现在,郦邑行知道,自己不需要再确认,眼前的人便是他的亲外甥。
他高大的身躯走上前去,大手落在李敏犹还柔软的肩膀上,另一手抚上李敏的脸,上下摸弄着,像是在确定他的真实性一样。
郦邑行只有三十多岁,他的年纪与自己母亲郦氏的年纪相差十多岁。也就是说当年母亲出嫁的时候,这位小舅舅也许只有几岁,或许刚刚懂事而已。
李敏立在原处,并没有动作,任郦邑行“鉴别真假”。这空档他心里已经转了一圈,想着已过了这么久,这位小舅舅才来寻自己,莫非是因为之前能力不足,而不是与郦家的那些人一样,对他以及他母亲不闻不问?
这间府第虽然很阔大富丽,但是廊道与假山石桥,显然都是新翻修的,连这正厅也透着股新意。李敏暗暗想着,除非这小舅舅是新搬来的,新买下的这里。可是李敏不敢自大,小舅舅搬来这镇子上,就是为了找寻他姐姐的遗孤。
郦邑行看到旁边还站着个睿然,并没有问侯他,而是把老管家给叫进来,让他带着睿然去上房用饭,之后便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李敏留下来陪他说话。
李敏知道他是想问一些近情,便答应了,同时向睿然看了一眼,示意他安心去。
郦邑行在主位上坐下来,随即伸手让李敏在次座上陪他说话,“我听闻你把郦儿照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