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祖,我下午便去给你买糖吃啊。”李敏从念祖扬起的手臂下钻过,边疾步往外走,边说道,“你乖乖的,我先去给闽大哥拿药!”
念祖收回手脚,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转脸目光定定地看着李敏离去的背影,深黑的眼瞳中渐渐变得又冷又暗。
等李敏回来时,念祖像狗狗般支着下巴,蹲坐在门口,乖乖地守望着赶来的李敏,“念祖乖乖的,我去给闽大哥上完药就去给你买糖哦。”
李敏急急忙忙地进了屋子,却看到刚才颇有愠怒的闽坚,不知怎的,竟然睡了过去。李敏叫了好几声,都不见他醒来,给他匆匆上了药后,便盖上被子退了出来。
看看天色还早,李敏把郦儿抱到李卞氏那里,回头带着念祖去了镇子上,去了布庄挑了匹布,让裁缝量了身形尺度,便给他做了两身衣裳。
念祖穿的衣裳全是自己的青灰衣缎的长衫,李敏的衣服本来就不多,给郦儿扯做了尿布,又给念祖穿上,就没剩两件了。况且念祖比他要高小半个头,李敏觉得应该给他做几身合适的衣裳,又扯了匹棉布,打算回去,让李卞身做一套棉衣。
看到念祖孤冷冷地穿着薄衫,李敏分外觉得不忍。
两人在回程的马车上,李敏看着念祖随手将买来的黑焦糖扔一边,半点不像他表现的那样,这样喜欢吃糖,李敏想问问念祖,仔细观察之后,却突然发觉不对劲。
他叫了一声,“念祖?”
念祖闭目养身,双手抱胸,倚在马车的一侧,懒洋洋的样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李敏叫他一声,他也不理会。
“呀,外面下雪了!”李敏突然大叫!
可念祖在那里纹丝未动,嘴角似乎扯动了下,仔细一看又不见了。
李敏搓了搓手,似乎他还从来没有过特意逗小孩子的时候,这一次突然做了,竟然如此不见效果。莫非念祖是真的睡了,可是睡了也不该倚着马车半点不动吧,这马车颠波,马车上的念祖在睡着的情况下,却不受半分颠波之苦。李敏觉得,只有超重量的巨石,才会不受马车的颠波,所以念祖这样的表现,实在太怪异了。
于是,他动了动,伸手扳住念祖的双肩,猛地就要将他提起来。
“敏儿……”
“嗯?”李敏怔了怔,抬起头来看他,清冷的瞳孔撞上他深黑的眼眸,一下子陷入,仿佛即将要掉入悬崖下的深渊一样,无论怎样,仿佛有着拔不出来的危险一般。
“念祖你、你的脸,变了?”这句话连李敏都有些不确定,甚至忘记了想要把念祖扳起来的初衷,念祖的表情依然是那样,看不出丝毫表情,李敏只好继续说道,“你的脸变瘦了?还有你的声音、声音变得低沉浑厚,你……似乎长大了?可是在什么时候,为什么我没有察觉?”
李敏越往下说,目光渐渐地从念祖的脸上转移到了别处,语气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念祖这张脸他看了无数遍了,说这番话的声音,再面对念祖这张没有表情的脸,李敏会有种本能地颓败感。这就好像,无论你做什么,对方都不会有回应一样。李敏知道念祖傻,自己这番话若果真是问念祖的,那未免太无聊了点。所以,他惟有自己说给自己听。
他低头深深地思考着,却慢慢地发觉,生活就像是时间,如静谧的流水一般,水过无痕。念祖的变化,他没能察觉。就连刚刚念祖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他也没有察觉。
李敏在思考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那就是昨天他给念祖喝了两大海碗的中药,今天他就发现念祖有变化了,莫非是那中药的问题?还有念祖喝了药之后,喜欢睡觉……
“念祖,念祖,念祖?”李敏一叠声叫他道。
念祖没有回应,李敏扭地去看他,却发现念祖正深深地凝望着自己。
刹那间,李敏豁然开朗!
念祖开始不傻了!那郎中的药,果真管用!
“车夫!快点回沐水村,我们还得回家煎药呢!”意识到此,李敏哗然而兴。念祖不傻了,这就说明郎中的药管用!此刻已尽下午,他得快点煎药了,要不就赶不上念祖吃药。
“敏儿,抱抱!敏儿,抱抱!”
念祖嚷着这话,便大手大脚,大剌剌地在马车上把李敏瘦削的身子拥进了怀中,双手紧紧地索住,禁止李敏反抗。
然而李敏也没反抗,因为他惊喜地发现,念祖说话开始不结巴了。一句话,他能够完整地说出来啦!激动下的李敏,赶紧回抱住念祖,胸膛起伏,念叨地低喃,“好,好啊念祖。只要你不傻了,花多少银子都值得。你这个傻孩子,若是这样一直傻下去,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该怎么自力更生呢。你白有这一身武艺,若还是傻的,以后走出沐水村后,别人要利用你的,利用你的力气和武功,为人家做事情。只要你不傻便好的,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骗被利用的。念祖呀,你要快快好起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你要教你,你可要好好吃药,等你完全好了,我要再盖一套房子给你……不了,还是提前先给族长要场地皮吧,等你好了,长大了,盖几间房子娶妻生子,这样我就放心了……”
李敏在这边絮絮叨叨地念着,抱着他的念祖,眼睛之中无波无澜,仿佛凝固了一般,定定地看着经过的远山,静静地凝望着,像是看得痴,又像是看出了深情,渐渐地眼角湿润,等李敏放开他,挣扎着从他紧索的双手中脱出来的时候,就见到念祖抹着眼角的湿润,钻进他怀中,不高兴地大叫道,“不要!不要离开敏儿,不要!不要离开敏儿。”
哈哈哈!
李敏则是放声大笑起来,念祖果然是好了。他开始能说连贯的话了啊。
两人带着一团喜气回到了临院,这时候闽坚早已经清醒了过来,看到李敏与念祖从外面回来,他满面的不解,“我怎么睡着了?敏儿,你踢我了?”
“啊,什么意思?”李敏不解,看到闽坚捂着屁股,立即明白了,呵呵笑,“你只是被蛇咬了。还好那蛇无毒,我帮你上了药。”
“我也觉得敏儿不会踢我的。可是我这里怎么很疼呢,总觉得像是让人给揍了一顿,还有这里!”
闽坚憨着声音,一边摸自己的屁股,一边抚自己的后颈。总觉得自己的后颈又酸又疼,像是被给砸了一棍子似的,他还莫名其妙的睡着了,他以前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是吗?我看看。”李敏见闽坚并不是开玩笑,便随他进了屋,留下身后的念祖,阴沉沉地盯着他们两人。
不大一会儿,李敏面色阴沉地出来,没了先前的喜气,反而带着几丝古怪。闽坚的屁股上一大块青紫,那青紫的形状赫然是一个脚印的形状,就好像是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的。闽坚还嚷着脖子疼,李敏看了两眼,上面倒是没什么。想想发生在闽坚身上的事情,李敏怀疑起了那条蛇,按理说那条蛇是无毒的,即便咬了人也无多大防碍,可是闽坚这症状有些奇怪。再说了,那蛇是从何而来的呢?
在现今这个季节,蛇都是要冬眠的,除非你打扰到了它,它才会利牙咬人。临院之中很干净,连个蛇洞都没有,这蛇就平白出现在了屋子的地面上,莫非是有人将蛇抛进来的?
想到这里,李敏撸起袖子,把郦儿睡觉的房间以及朗儿睡的房间,拿着扫帚角角落落,挨个扫了一遍,蛇咬到大人不要紧,但千万不要咬到朗儿和郦儿。尤其是郦儿,皮肤那样嫩,被咬一口,肯定受不了。
李敏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拜访下二叔了。
闽坚受了伤,李敏让他休息,煎药的活就全权包揽了。
这一次李敏有经验了,在煎药的罐子里面放了只有一瓢的水,然后等草药泡得差不多了,便放到灶上烧,旁边摆上沙漏,一直烧到两个大沙漏的时间,李敏不时地揭开盖看几下。
等时间一到,就看到药罐子里面的药水都飘到了草药之下,李敏吓一跳,赶紧去把药罐从灶上抱下来,刚贴上手,滋辣一声,烫得他扔下罐子在原地闷哼着直打转。
等那一时的疼痛下去后,李敏忙包了块布,把药罐子给拿下来,急忙往旁边准备着的海碗,拿布将药烫给滤出来。
他滤了半天,只看到偌大的海碗之中,只有一小茶杯的黑乎乎的中药。
李敏瞬间拧起了眉头。
扔下药罐,抱着海碗往房间冲去,闽坚正在趴床榻上翻看李敏的一些有画和小人儿的书,猛然见李敏冲了进来,他吓一大跳。
“怎么了啊敏儿?灶房失火啦?”
闽坚看到李敏头上都急出了汗,连忙坐起来,却疼得屁股一抖,赶紧不动了,只是撅着大胡子冲李敏示意。
“闽大哥,你看这些药,是不是比咱们昨天煎的那两大海碗少多了?”
闽坚看看那飘飘悠悠着几片草叶的大海碗,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黑黑的药汁子,他拿手摸了摸胡子,很是皱眉地想了想,又问道,“敏儿,你去拿茶盅来,看看能不能倒一茶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