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双行握着安锦阳的手臂力道越来越大,纵然他说的是实话,可为人子女,安锦阳又怎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放着性命堪忧的父母撒手不管,自己在外快活?
“四弟……”安锦阳呆了一下,脸色白了一白,手里的包裹掉在地上,瓷雕的小人落在地上,磕成了碎片,不知为何,两人心里都是狠狠一痛,安锦阳白了脸,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涩声问,“四弟,你早知道了?”
卫双行心里钝钝的痛,安锦阳会怎么想他,是恼怒生气他的欺骗,还是心惊胆寒他的冷血?
不过安锦阳怎么想,他已经不在乎了,卫双行心里是有些绝望的,只要安锦阳能陪着他就好。
安锦阳白着脸勉强笑了笑,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裹,精神恍惚,卫双行对安府有怨愤,有恨,都是应该的,是安府欠了他的。
安锦阳不怪他,可安锦阳乍然想到最近几个月四弟的异样,恍然明白过来只怕那时候起,卫双行就知道洛阳的事了,恐怕连旺财都知道……
安锦阳想到卫双行竟是瞒了这么久,心里的异样也一点点浮上来,他同卫双行在一起,这一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了难过烦闷失落的情绪,可他马上要回洛阳了,他不想因为这些让两人不欢而散,安锦阳朝卫双行轻声道,“四弟,你以后多保重,等大哥回去处理好安府的事,再回来找你。”
安锦阳脸上勉强的笑,就如同刀子一般戳着卫双行的心窝,卫双行握着安锦阳的手臂把人扯到身前,一挥手,两人身后的门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阻绝了一室的阳光,硬生生让安锦阳打了个轻微的寒颤,两人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一起,安锦阳却觉得面前的人陌生至极,又让他难过至极。
卫双行紧紧箍着安锦阳,隐在阴影里的脸都有些扭曲了,恨声道,“你要去哪儿,你果然会为了安府离开我,大哥,这就是你给我的,所谓的全部么?”
卫双行心里的绝望更深,他的话以其说是逼问安锦阳,倒不如说是拿刀在自己的心上戳几个窟窿,他已经不在乎安锦阳会不会觉得他变态,会不会觉得他无理取闹纠缠不休,会不会就此厌恶他了,他只是希望,在最后的这段时间里,安锦阳能陪他过最后的一分一秒,卫双行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两个人,一人压在心里,清醒、绝望又贪婪看着安锦阳,一个又变态到宁愿伤害安锦阳,也要把人留下来。
哪怕接下来的时间,安锦阳待他入陌生人一般,不闻不问,他也要安锦阳陪在他身边,哪怕折磨安锦阳的同时,也加倍的折磨自己。
卫双行气血翻腾,他心绪压抑波动太大,牵动体内的真气,筋脉膨胀气血翻涌,喉咙间腥甜弥漫,竟是自伤了心脉,可惜,卫双行的话让安锦阳觉得既陌生震惊又心痛难过,安锦阳此刻心里也是烦乱不已,竟是一点都没察觉卫双行的异样。
“四弟……”安锦阳喃喃唤了一声,似乎是卫双行掐在他手臂上的力道太大,大得他疼得有些恍惚,分不清事实,看不清真相,这段时间究竟是怎么了,他们不是一直好好的么?“四弟,人生在世,事有可为有不可为…父母……”
“我不许!”卫双行暴躁地打断安锦阳的话,待察觉到安锦阳的目光,才又狼狈移开了视线,甩开握着安锦阳的手,平了平情绪冷声道,“安府的事我会处理,你哪也去不了。”
“四弟!”安锦阳身体晃了晃,瞧着卫双行的眼里都是陌生,不可置信地问,”四弟,你究竟怎么了,你这是,打算囚禁大哥么?”
我但愿我能,囚禁你一生一世,或是被你囚禁一生一世。
卫双行闭了闭眼,转身往外走,拉开门被门外刺进来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卫双行盯着暖洋洋的日光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像被人任意揉捏一样,一震一震的泛着锥心的痛,卫双行手臂扶着门栏喘了口气,才微微偏头,也没看安锦阳依然呆呆站着的模样,只轻声道,“这十五日,你倘若踏出这个院子一步,我们就结束了,就当……就当你我,从未认识过。”
第59章 以命相胁
从未认识,便也不会相知,也不会相恋……
安锦阳寡白着脸,人世间最痛莫过于如果二字,如果他二人从未相识过,那卫双行便会是别人的卫双行,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和别人相偎相恋……那情景光是想一想,便能让他又痛又怒,安锦阳瞧着卫双行决然的背影,勉强笑了一声,呢喃道,“四弟……你可真会伤人……”
安锦阳语调里的凄楚困苦传进卫双行的耳朵里,便如同淬火的钢丝一般,来回在他心上拉扯,似乎不锯出血泪便不甘心,卫双行背部僵直,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别朝安锦阳看,他怕自己克制不住,克制不住要把安锦阳紧紧搂进怀里好好安抚,克制不住要答应他回洛阳去,可若是没了安锦阳,他在这靖国,十五日死,和今日死,又能有什么差别呢。
他只是想,好好和安锦阳待过最后的这一段日子,他亦满足了,何必连他这点愿望都要剥夺了,卫双行心里又痛又闷,窒息恨意和绝望缴裹成一股暴虐的冲动,卫双行再不看安锦阳,疾步出了院子,方才踏出门去,又不安地停住。
卫双行自嘲地笑了一声,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神色复杂地看了一会儿,这百变千机,还是他想让白氏和君西玄那两人尝一尝安锦阳受过的苦,骗着安锦阳一起,两人才费心提炼出来的,便是那君西玄内功深厚武功高强,沾了这一滴,疼上十几天,也能熬干了性命。
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最是让人觉得暖和,卫双行一动不动地瞧着天上那团暖阳周围韵白的光晕,素日里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清清楚楚地在脑子里印了出来,严肃时的安锦阳,无奈纵容时的安锦阳,笑得通泰舒悦的安锦阳,发窘羞涩的安锦阳,着恼的安锦阳……哪一个,都鲜活得如同刻在灵魂上一般,这样的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人,他这一生,他这两世,独一无二搁在心口上的宝贝,他又如何能拱手让给别人……哪怕安锦阳以为那个别人是他,也不能……
卫双行瞧得痴了,眼前一片白光,他还有多少时日能陪在安锦阳的身边,如现在这般,一转身就触手可及的日子,还能有多少?
卫双行指尖摩挲着青瓷瓶,痴痴一笑,拇指轻扣,那上面的木塞子就飞出去了几米远,硁硁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摇摇晃晃停了下来,卫双行也不管,只把那瓶子里半数的药全都倒进了嘴巴里,卫双行倒得太猛,那药腥臭的味道熏得他控制不住地咳起来,卫双行却还记得屋子里的安锦阳,把手里那小瓶子往外随处一抛,另外拿出另外一瓶有解的药来,随手倒了几颗,随手扔了。
安锦阳在房间里听得卫双行咳嗽得厉害,出来便瞧见卫双行发红的眼角,也不得两人方才的事,急急忙忙给卫双行顺气,“四弟——”
安锦阳话没说完,瞧见卫双行手里的青花瓷瓶,脸色一变,猛然抓过卫双行的手腕,搭了脉,抖着嘴唇又试了试,身体晃了晃,又惊又怒,慌得一把抓住卫双行的手夺过那青瓷小瓶,惊怒交加,“四弟,你吃了什么!你这是做什么!”
卫双行吞的那百变千机,比十日千机的功力高出了几倍,卫双行喉咙腥甜发痒,咳了两声,血丝就顺着嘴角溢出来,卫双行尝到了口里的腥甜味,心里却是快意了许多,这百变千机果然精良,便是这副身体被洗髓过,零零总总也就能撑上十五日左右……
十五日,刚刚好,到时候安锦阳回了洛阳,他只要安排好后事,随便找个地方自身自灭便可,介时安锦阳会以为他游历天下,时日越长,安锦阳受的情伤也就越淡,而安锦清,也休想能得到安锦阳一分一毫!
他怎么能让安锦清这个知道他和安锦阳所有事的外人,享受安锦阳的一分一毫?
卫双行抹了下嘴角的血丝,握住安锦阳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指尖摩挲着安锦阳的脸侧,低头柔声道,“我这一哭二闹三上吊,费尽心思……大哥,你可会怜惜两分……”
那药是他二人一齐做的,安锦阳闻一闻那瓶子的药味,再一看里面确实是少了几颗,便以为卫双行吃的是这个,这药的解药虽然难配,但也不是无解,只是需要花些时间而已,安锦阳瞧着脸色苍白病态的卫双行,心里又疼又甜,心道这人为了留下他,把身家性命都挂在了他身上,亏得他弄着玩的时候有随手记录的习惯,花点心思,自然能把解药做出来……只不过光找那些药材,便要费上不少时日。
无事就好,安锦阳松下心神来,卫双行咳一下,他的心便也跟着揪一下,更何况卫双行嘴角还有些未干涸的血迹,陪着惨白的脸,触目惊心,安锦阳凄苦道,“四弟你……”
安锦阳气他拿自己的身体性命开玩笑,心里怒气担心蹭蹭往上涨,他心里不虞,又实在想不通,本想出院子去静一静,待瞧见卫双行的模样,又实在放不下心,心里一抽一抽的疼,脚步生根了一般,心神和目光都跟着卫双行,竟是像真的被绑在这院子里一般,脚步挪不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