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一落,就双腿一曲想旁边一倒,再两眼一翻用一个轻松的姿势躺在了地上。她刚才一直不出声的老伙伴也终于有了表演的机会,马上跑到了老太的‘尸体’边津津有味的演了起来。
“老师……”箜篌知道老太是在装死,但还是担忧的诉请因此有了麻烦。
诉请拍了拍她以示安慰。
“真的死了吗?”诉请毫无危机感的问着,然后放大了音量同箜篌道,“你知道为了一些肇事司机会对受害者二次碾压吗?”
“因为他们认为,比起累及后辈的沉重医疗负担,还是人死之后的刑事责任比较能接受一点。”
箜篌听着,脑子一时没转过弯不知道诉情的意思。
诉情示意箜篌站到原地,自己走到了老太的‘尸体’边上。
她刚才的话让老太的同伴警惕,戒备的问她:“你要干什么?我告诉这可是光天化日,而且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
地上的老太也不安的蠕动的自己指头,围观的群众看得乐不可支甚至有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诉情用脚尖踢了老太的鞋,大声道:“我来看她死透了没,看看能不能付得起医疗费,付不起就付刑事责任。”她说得平静而认真,好像她真的是这样想的一样,这导致她话音一落那个躺尸的老太就身姿矫健的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身而起。
“我一定要曝光你这种坏教师!”
“老天看着呢!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两个人在逃命之前还闲不住自己的嘴巴。
诉情根本没有把她们的威胁放在心上,再看了一眼围观群众之后回到了箜篌身边。
“这样没关系吗?”箜篌担忧的问诉情。
“没关系。”诉情让她放心,围观的群众在两个老太走之后就知道没好戏看了,于是在留恋的看了箜篌这个当事人一眼之后也各自散去了。
“我家就在附近,你先去我家坐坐喝杯水,然后等一下我开车送你回去。”诉情不想管这些人,温和的同箜篌说着。
“好。”箜篌握着自己手点头,她后知后觉的明白这场风波已经过去了。
但是……箜篌低垂着眉眼,不想去看诉情的眼神与表情。
老师都听到了,那些胡乱的猜测都被听到了,而那掺杂其中的真相也被听到。箜篌拉着诉情走在后面,只是打量着这个高自己一头的背影,心绪复杂。
对于箜篌来说,诉情真的是一个很特殊的人,总是在她即将滑向深渊的时候出现用有力的手拉住她。
箜篌的世界之所以会有漫天雪花这个意象,其实是来自她小时候目睹的陌生人出殡,那些雪花的源头是扬在棺盖上漫洒的纸钱。在箜篌很小的时候她曾听父亲唠叨过‘落叶归根’,但是父亲死之后是由社区插手直接烧成骨灰葬进公墓的,所以对于小箜篌来说是父亲没有得偿所愿。
即使是现在,箜篌也依然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等之后等自己挣钱了就把父亲的骨灰迁回老家,然后也撒上那么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花。
“老师。”箜篌叫住了前面的诉请。
诉请回头,笑着问她:“怎么了?”
“之前我在福利院的时候,我问你‘以后你结婚了会不会收养我’的时候你为什么会拒绝?”箜篌问诉情,在自我世界中白雪中想起了在孤儿院的那一场冷到生疮的雪,以及在被岳则收养前和诉情的最后一次见面。
箜篌还记得两个时间点,每周下午两点以及之后的五点半。
诉情回想了一下,然后看着箜篌卧着一颗红痣的眼睛缓缓道:“不是拒绝,而是我知道自己永远达不到收养你的条件。”
“如果可以的话,我跟希望收养你的人是我,这样你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
“辛苦……”箜篌重复着诉情的这两个字,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原来是辛苦啊。”箜篌自言自语着。
“老师。”箜篌又唤了一声诉情,抬头同她道:“我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可以吗?”
我现在对你敞开心扉,对你伸出求救的手,你愿意直视我丑陋的五脏六腑吗?
“当然,我一直在等着。”诉情毫不犹豫的回答,不知道她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肥来了
第130章 番外 箜篌
后来的箜篌就是现在小箜篌的一个极端, 现在箜篌或许会因为诉情的存在而感到稍微的安慰, 所以才能把遭遇的冷言冷语变成飞雪的浪漫意象。可是对于独自承受一切的另一个箜篌来说, 冷就是刻骨的窝在心中的冷, 不会飘零也不会漫洒成雪花,而是一直缠绵在五脏六腑中一点点用冰锥敲出一个又一个的大洞。
在这世界上, 幸福的人幸福得千篇一律,而不幸的人却可以不幸出各种花样。箜篌就是不幸的人, 但是不是最不幸的人, 她的不幸不是一颗大石头当顶砸下, 而是站在唯一的陆地上绝望的俯瞰上涨的洪水。箜篌的痛苦是堆积而绵延的,是永远无停歇之时。
从前的箜篌在岳则出现之前, 是没有一点心灵寄托的。在没有诉情干预的情况下, 她所处的孤儿院比现在的要情况恶劣很多,现在箜篌在孤儿院感受到了是冷是不被理解不被接纳,而从前箜篌在孤儿院感受到的就是绝对的恶, 最直观最无人性的恶。
她所处那座孤儿院是人间至恶的地方,是罪恶的消遣之地, 里面所有被遗弃的孤儿都可以是商品。食不果腹算什么, 天天挨打算什么, 还有更恐怖而让人身临炼狱却不自知的东西。比起现在的箜篌,从前箜篌更感激岳则千倍万倍,甚至对她而言比起亲生父亲,岳则对她才是真正的父亲。原因很简单,岳则不是将她带出了孤儿院, 而是将她从炼狱带回了人间。
箜篌根本无法想象,如果不是岳则的出现,她到底会在炼狱变成什么模样。从离开孤儿院之后,箜篌就一直紧紧抓住岳则,这个用着温暖怀抱的男人就是她的救赎,就是她唯一的依靠。箜篌全心全意的要做好他的女儿,竭尽全力去讨好岳则,去做惹人羡艳的别人家的孩子。她在用尽一切告诉岳则,收养她是值得的,千万不要放弃她把她送回去。而事实则一直如箜篌所愿的,她是一个模范女儿,而岳则也是一个模范父亲。
慈爱、绅士、包容、箜篌担心害怕的东西,在岳则的身上一概都没有。箜篌贪恋着岳则的父爱,她甚至有时候会想,如果岳则一开始就是她的父亲该多好?如果岳则一开始就是她的父亲,那么她就不会流落孤儿院,那么就不会看到那些丑恶而荒诞的事情,就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惴惴不安。
对于现在的箜篌来说,最大阴影就是上吊死亡的父亲,而对于后来的箜篌来说,上吊自杀后吐着半拉舌头的父亲甚至算不上是恐怖的。在长大之后,箜篌回顾自己亲生父亲的死,也有时候会觉得他是解脱了,他用自己的方式逃离了煎熬痛苦的生活。
箜篌没有抑郁症,也不会去找心理医生对任何一个人敞开心门。她日复一日的梦魇不是一具摇摇晃晃的尸体,而是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一双双攀爬上孩童肉体的手臂,以及一碗似是而非的肉汤。她的痛苦在于不可于外人道也,在于置身黑暗之中看不到希望。她经历让她在一些方面有一些不正常,也同样是她的经历造成了她对社会的敏感,让她将自己伪装出正常,背负上沉重而不能显形的枷锁。
苦海无涯,岳则的关爱是箜篌唯一的稻草,是可以一苇以航的希望。所以一切的谎言被揭穿的时候,箜篌就会更痛苦更加无法接受。
同样是高一的时候,箜篌知道了岳则其实是造成父亲死亡、自己流落孤儿院的罪魁祸首。现在小箜篌知道真相之后是哭泣是抑郁,而那时的箜篌确实绝望和疯癫。手中的稻草就这么变成了割伤皮肉的刀,即使箜篌在怎么挣扎也只能在海中溺亡,任自己沉进淤泥让伤口中流出的血将周围的一切沁红。
上帝的白玉雕塑在高台上倒塌,石块轰隆着倒下将地上跪拜着的信徒砸得血肉模糊,救世主就这么变成了一切的罪魁祸首、杀人凶手。
不管没关系的,即使被苦海淹没即使被石头淹没,箜篌也依然一息尚存,她还可以死不瞑目一样的瞪着眼睛,还可以苦苦挣扎。
比起现在的箜篌,从前的箜篌显得自私了很多。比起岳则害死了自己父亲,箜篌更在意的是自己,她知道如果不是岳则自己根本不可能这么不幸。原来岳则给她的所有东西都是因为愧疚,而箜篌所有不能启齿的梦魇都是这位‘父亲’带来。
如果,如果不是岳则,箜篌就不会被送进孤儿院,就不会接触到社会最恶的一面,就还能单纯天真。
箜篌不能原谅岳则,她怨恨着岳则。但是长久的依赖,和近乎神一样的心灵供奉,已经让箜篌无法对岳则做什么。她在癫狂中想过要与岳则同归于尽,但是拿起的刀也只是割在自己的动脉血管上。
当鲜血汩汩而出,温度渐冷的时候,箜篌谅解了曾经被自己怨过为什么自己抛弃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