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勉跟着雷铁一直走到山脚下,继续往前走。
“要进山?”秦勉问。
雷铁点点头。
两人在树林里七拐八绕,大约往山上爬了十几分钟停下。
“你待着。”
雷铁弯着腰割茅草,大掌抓一把茅草,右手拿着镰刀放到茅草根部,往怀中一拉,就轻松地割下一大把,放下地上,又割第二把。
秦勉这才发现他只拿了一把镰刀,有心帮忙也没工具,便想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挖点野菜或者找点野果子。
“别乱走,有蛇。”
秦勉只好乖乖地站在原地,不远处有块石头,搬过来坐下,看着雷铁割了一捆又一捆,然后搬到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小山坳里。那个小山坳里已经存放了好几捆茅草。
秦勉不解,“放在这里?”
雷铁道:“盖房。”
秦勉恍然大悟。原来雷铁割这些茅草不是给雷家用,而是备来盖房子。看样子他果然早就开始计划从雷家分出来了。
秦勉道:“下午我和你一起割。”
雷铁没说话,秦勉当他答应了。
回家时,雷铁只挑了两捆茅草回去算是交差。茅草晒干了也是柴禾。
下午,秦勉带了条布巾和雷铁上山,割草时用布巾包着手。不是他娇气。他现在年纪小,皮肤嫩,很容易被茅草割伤手。落后的古代缺医少药,少受些伤更安全。
傍晚两人回到家,院子里坐着一个年轻秀气的少年,一身干净而整洁的白色长衫,正低头看书。
秦勉立即猜出这人是谁,雷家最小的儿子雷向智。雷向智是雷家除了雷铁外唯一一个不像农家孩子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
听到脚步声,雷向智抬起头,站起身,对秦勉和雷铁露出一个淡笑,还略弓身,一身的书生气质展露无遗,彬彬有礼地开口:“大哥、大嫂。”
雷铁淡淡地回了声,“五弟。”
秦勉只笑着对雷向智点点头,没叫“五弟”。他心底不承认雷家大媳妇的身份,而且现在的他比雷向智还小一岁,叫“五弟”别扭。
杜氏端着一个盆子从堂屋里出来,看到秦勉,意外地没骂人,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匆匆进了厨房。
由此可见杜氏对雷向智的在意。
果不其然,这天直到吃完晚饭,杜氏都没骂任何一个人,饭桌上对雷向智嘘寒问暖不说,还特意嘱咐赵氏第二天做早饭的时候去村头养鱼的人家那里买一条鱼。
这些都与秦勉无关,吃过饭他就上床睡觉。因为一觉醒来就可以谈分家的事了。
翌日,吃罢早饭。赵氏和钱氏在杜氏的催促声下起身收拾桌子。雷大强也准备出门干活。
雷铁开口了,“爹,您坐。我有件事要说。”
雷大强依言坐下,随口问:“什么事?”
雷铁直截了当,“我要分出去住。”
所有人都愣住,谁都没有想到雷铁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一点征兆都没有。已经把碗筷拿在手中的赵氏和钱氏同时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把盘子放回桌上,坐回原处。
赵氏暗自皱眉。她不想让雷铁分出去,雷铁走了,家里就少个劳力,她的相公就要多干活。
钱氏支持把雷铁分出去。两个男人在一起实在别扭啊。此外,因为家里的钱财都掌握在杜氏手中,雷铁是否分出去,对她并没有实质性的利益影响。杜氏每天找秦勉的茬吵死个人。哪怕是为了以后能安宁些,她也希望雷铁和秦勉能搬出去。其实她也想分出去。就因为没分家,雷家的几个兄弟平常外出做些零工或者家里的几个女人绣的帕子、打的络子卖得的钱都得交给杜氏,以至于她手里几乎没有什么钱,平常想给欣欣买点好吃的都不行。杜氏那个老太婆眼里只有她的小儿子、唯一的女儿和两个孙子,半点都不在意欣欣。但她也清楚,雷向义单独分出去是不可能的,除非老爷子愿意把几个儿子都分出去。
雷向仁、雷向义、雷向礼、雷向智和雷春桃几人神色各异。
雷向仁和雷向义也想分家。成了家的大男人,谁不希望能自己掌管着钱财啊?雷向义没有儿子,每次看到母亲把好吃的往大宝和小宝的碗里拨,再看看欣欣眼巴巴的模样,就一阵憋屈。如果他有钱,女儿想吃什么他就买什么!
雷向礼和雷向智则都清楚,父母不会同意分家,只安静地听着。
雷春桃心底支持雷铁的决定。雷铁离家时,她才五岁,对于原来的雷铁并没有太深的印象。雷铁回来后,对她很是不错,还送给她一个价值至少四两的珠钗。但自己的娘一直想方设法地欺负大哥,甚至还有意把加盖的茅草屋安排在猪圈对面,这都让她既同情又羞愧,连走在村里也觉得比别人低一个头。如果大哥真的能分出去,是一件好事。但杜氏虽然疼爱她,她是个姑娘家,在家里并没有什么发言权,只能按捺着激动,等父母表态。
不等雷大强说话,杜氏立即摆出否定的态度,冷声道:“老大,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和你爹还没死呢。”
☆、013章 终于分家了!
雷大强紧接着道:“老大,我不同意。你这孩子怎么不会想?真把你分出去了,你们住哪儿?树林里吗?好了,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说完,他起身要走。
雷铁直视着他的双眼,淡淡道:“十年前,我走了;十年后,我并非不能再走一次。”
雷大强脸色大变,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你!”
“老大!”杜氏怒不可遏,“你到底有没有把你爹放在眼里?你这是不孝!”
雷铁向她看过去,“我不孝,以前无论如何被你们打骂都不还手不还口;我不孝,你们让我住在猪圈对面,我没有任何意见;我不孝,因为算命先生的一句话,我和一个男人成亲。”
他再次看向雷大强,依旧问得平淡,“很久以前我就想问,我是你的儿子吗?”
就连秦勉这个外人听了都心疼和同情雷铁。
雷大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不敢直视雷铁的眼睛。
雷春桃眼眶泛红,忍不住哭喊,“爹!娘!你们就同意吧!大哥不欠我们的!”
杜氏大怒,“你闭嘴!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雷向智无声地喟叹,嗓音温润,“爹,让大哥分出去吧。即使分了家还是一家人。”说起来,雷向义、雷向礼和雷向智三人和雷铁的关系都还过得去。雷向仁是最排斥雷铁的。但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他是杜氏的第一个儿子,在很小的时候,杜氏对他和雷铁的态度截然不同,杜氏对雷铁的态度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所以他一点都不喜欢雷铁。从这方面来说,他同意雷铁分出去。至于雷向智当年才五岁,能懂什么?后来受了教育,懂得兄友弟恭的道理,虽然他和雷铁的关系也算不上秦厚,也不愿欺负或侮辱他。
“老五?”杜氏难以置信地看着雷向智,但对他说不出一句重话。
雷大强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罢了,你要分出去就分出去吧。”
“老头子!”杜氏狠狠地瞪着他。
雷大强没理她。
雷大强打定主意,杜氏也没办法,只好说道:“想分出去,可以。但家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分给你们。”
雷向智和雷春桃都皱眉。
雷铁只是看着雷大强。
雷大强叹了一口气,道:“老大,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房子,实在是没有多余的能分给你。你要是急着搬出去,我和你几个兄弟先帮你盖个茅草屋住着;田,一共就那么些,等老四和老五成了亲,还要添人口,所以只能分给你一亩水田和一亩旱田;至于银钱……”
赵氏、钱氏、雷向仁和雷向义四人都竖起耳朵。
杜氏打断雷大强的话,毫无情绪地道:“老头子你糊涂了?家里哪儿还有什么银钱。”
雷大强道:“你当初给了我二十两银子,这段时间花去了一些,还剩下十两,分给你二两。”
秦勉在心里冷笑。早上赵氏买鱼回来,杜氏问她多少钱,他清楚地听到赵氏回答,十一文钱。那条鱼两斤左右,也就是说,差不多五文钱一斤。由此推断,二十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他和雷铁成亲根本就没请客,这一个多月雷家也没发生什么大事,还有十两银子去哪儿了?特别是杜氏那么会省会抠,他不相信雷家原本一点积蓄都没有。
即使在这个时候,雷大强还在算计自己的儿子。大庭广众下,秦勉不好拍雷铁的肩膀,悄悄在桌子底下拍了拍他的腿以示安慰。
雷铁面色如常,看不出情绪。
雷大强抹了一把脸,似乎想抹去脸上的羞愧,“至于家里的用具之类的,也没有多余的……两头猪,本打算过年的时候杀一头,到时候给你们分一些。你看怎么样?”
雷铁道:“房子盖在哪儿?”
“这……”雷大强吞吞吐吐,“家里没有多余的地,也实在没有余钱给你们买地……”
杜氏笑了一声,慢悠悠地道:“老大,当初你一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我不信你自己一点都没留。”
难道大哥给爹二十两银子还给错了!雷春桃羞愧得低着脑袋,几乎要钻到桌子底下。
雷向智也脸上发热,皱眉看着杜氏,“娘,您少说几句。”
雷铁站起身,“我去请里正。”
雷向智连忙道:“大哥,我去。”
雷铁点点头,“多谢。”
雷向智去请里正,屋里的人都没说话。三个孩子早就被赶到房间里面去玩。沉默像乌云一样压在众人头顶,堂屋里的气氛十分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