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开也怒了,大吼道:“你揍他有用吗!?你揍死他又有什么用!?他不过是管事的,他主不让他借粮,你把他揍死了又有什么用!?”
孙由怒而拔剑,照着路旁的草木猛砍,怒喝道:“我就不信了!我调兵,抢!粮草就存在封地上,他们就是不借也搬不走!”
秦开怒道:“你怎么办事都不过脑子呢!?你抢,易水两岸土地肥沃,又不比济水常年和齐国拉锯无法耕种,易水两岸的封地封君都是朝中贵戚,你敢抢,后果你想过吗!?那可是滔天大祸,你祖父也护不了你!”
见孙由不忿还想再说什么,秦开根本没给孙由开口的机会,道:“就算你不怕死,不拍被秋后算账,你想过没有,齐国进兵北上,你这么一下令开抢,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到时倒头投奔齐国去,咱们这仗不用打了,直接投降吧!”
孙由一听这话,本来满是愤恨的表情,立马泄了气,捂着脸,长叹一声,颓然道:“要是太子还在就好了。”
秦开见孙由如此,心中也十分酸涩,他不比孙由,对国中贵戚尤其是许多封君封主私下情形倒是知道的更清楚些,只是没料到此时邦国危难至此,如釜水已沸,而公卿如釜水中游鱼,竟仍不自知。
秦开最后微微叹了口气,道:“你不也不用如此,我想你我先去信回国府,与朝中诸公商议求借粮草,或者上表给国俌,请国俌采纳我等谏言,许我等筹粮之权,只要朝里同意了,事情就好办了。”
孙由知道秦开这话只是安慰自己罢了,什么事情等朝中庙堂决断下来,那要何年何月,到时黄花菜都凉了几个来回了,但此时服人不在,他与秦开统领大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表现出泄气来的,再辛苦也要支撑。
孙由慢慢平复情绪,道:“也只有如此,我写信回朝,回营之后你我联名商标给国俌。”
秦开点头,然后道:“这易水两岸这么多封君封地,我不信一个肯借粮草的都没有,我们在试试,我家在易水北岸也封地,实在不行,我去我家封地借粮。”
孙由道:“你家那块地刚多大,又是你哥的,你开口管用?易水两岸肥沃,多是宗室公卿封地,哎,都怪祖父,当初非要装清高,自视忠凛为国,不愿抢功,非要北地孤寒处的贫瘠土地,不要易水沃土,这会儿我想向家里开口都没法子。”
秦开乃是家中正次子,他们这些“服人党”大多都是家中正次子,因为当初服人与公子白挣储,燕国朝中许多家族都两面押宝,因为大多不看好服人,所以从军入伍跟随服人的大多都是正次子,而依照礼法,家族封地都是正长子继承,秦开家族的封地自然不算是秦开的,所以孙由才说秦开张口未必管用。
自家事自家知,秦开也明白此中内情,沉默良久,终是道:“总是要试试的,能筹一点粮草是一点。”
眼见孙由、秦开带着士卒护卫离开,那国君庶弟邑宰急急返回府中,关上府门,小跑回屋中,而屋中有一人粗衣布鞋,看着这邑宰,道:“大人何必惊慌。”
那邑宰不断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道:“如何能不惊慌,你不知道来的那位是谁,是孙由!公伯厚的正孙,太子心腹!”
那粗衣布鞋人道:“大人以后再齐国高官厚禄得享,何惧燕国贵戚。”
那邑宰一边擦汗眼睛一边滴溜溜的转悠,道:“这……我还没答应呢,我是主公属臣,这么大的事情还要询问主公意思。”
那粗衣布鞋人笑道:“相比大人主公也是明白人,此次燕国与齐国大战,不要求大人主公做些什么,只要两不相帮,那不论胜负如何,大人也好,大人的主上也好,都不会有丝毫的损失,就算齐国下易水,这易水两岸的封地我们也不会动的,依旧归大人主公所有。”
那邑宰听着这话,眼睛滴溜溜的转着,道:“我主乃是国君庶弟,只怕未必会答应与齐国……”
粗衣人长拜,道:“只怕其中还要大人周旋,若是事成,自然少不了大人的好处。”
邑宰目中满是算计,嘴上笑得油滑,道:“我思量思量。”
齐国大军主帐,田舒看着自己派出去的斥候细作传回的消息,一封封探报回禀用间挑唆易水两岸燕国贵族计划的进度,田舒一边看一边冷笑。
在一旁的江夺见状,道:“将军,如何?”
田舒将手中的信报都看过一遍,放下,道:“江夺,你觉得两年多前长狄的那一战,我们真的是打输了吗?”
江夺没说话,长狄一战后,他家人别田须扣下,其后被清算下狱,若非田襄与田舒一力死保,加之他官职有不高,不过喽啰人物,倒是逃得一命,及至田襄继为执政,田舒马上就将他官复原职,他对田舒倒是十分感激的,而对于夏瑜,对于那场长狄与燕国那一战,也是痛楚太过,江夺不愿回想。
田舒也没有要江夺回答的意思,而是目视北方,似乎陷入回忆之中,道:“我们没打输,我们不是输在战场上,沙场之战,很多时候不在沙场,而在庙堂,我们输在田须拖后腿!”
看着田舒几乎是咬牙启齿的将“我们输在田须拖后腿”这句话从口说出来,江夺默然。
良久,稍稍平复了下情绪,田舒最后道:“昔日田须拖我们的后腿,今天我也要燕国人常常被自己人出卖拖后腿的滋味!”
☆、第146章
孙由与秦开又跑了几个封君邑宰的府邸,竟然无一愿意出借粮草,接连如此让秦开都有几分恼怒,而孙由已经气得想要杀人了,最后秦开按捺着最后一丝理智对孙由道:“去我家。”
孙由恨恨握着腰间宝剑看着秦开,一言不发,秦开见孙由如此,叹了口气,道:“去我家,实在不行,你抢我家好了。”
孙由没说话,秦开也厚着脸皮拉着他向秦开家族的封地纵马行去。
一行人刚到封地边界,就见秦开家的邑宰家臣在路口迎接,还没等秦开开口,便一把拉住秦开,道:“将军,快随我进府,有些事情不能在这里说。”
秦开孙由万分诧异,但打理此处封地的乃是秦开家族十分德高望重的一位家老,秦开对其也有几分尊敬,是以便听其恳托一路行进入了邑宰府,见那家老将门窗关紧,吩咐下人百步之内不许有人后,秦开终于满怀疑问道:“家老,这是?”
那家老将秦开孙由二人让入室内,又重重指令确认屋中言谈不会被泄露后,见秦开有问,回答道:“将军啊,我听说你四处借粮草。”
秦开道:“是,军中缺粮本不应外传,但现在情势紧急,顾不得许多。”
那家老一拍大腿,道:“将军啊,甭借了,借不到的。”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孙由此时皱眉,道:“家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家老左右看了看,虽然已经确认屋中就只有自己与秦开、孙由二人,但家老仍是不放心,压低了声音道:“我最近听说,齐人派了许多细作与这易水两岸封君的邑宰接触,据说只要这些封君在燕齐大战中两不相帮,齐国就承诺保住这些封君的封地仍旧归其所有,爵禄不变。”
孙由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家老说的话的意思,及至反应过来了,当即暴怒,这段时间借粮不成四处奔波所受的所有羞辱、挫败、沮丧,全部爆发出来,一手按剑,拔尖欲砍,但不知道要砍谁,只能转身对着墙壁疯狂乱劈。
而一直较为平和好脾气的秦开此时一言不发,然后突地将面前的案几掀了,案几上的竹简酒器哗啦啦撒了一地,吓得那秦氏家老一个机灵。
秦开站起啦咬着牙,怒道:“难道燕国只是我和孙有的燕国吗!?难道邦国危亡就不关其他人的事情吗!?难道只有我们为燕国着急焦心!?国内公卿都在想什么!?还没开打就卖国吗!?”
几乎是吼叫着把这话喷出来,但吼过叫过,又有何用?
此时的秦开恐怕不知道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后世有一句诗词可以形容他此时心绪:
宰相有权能割地,孤臣无力可回天。
秦开无力沮丧捂脸,此时他前所未有的想念太子服人。
很多次秦开都有这样的感觉,太子服人在时,不管多艰难的处境,只要服人在,就像有了主心骨、顶梁柱,情势再危急都不会觉得心慌,而此时太子不在,秦开面对今日情势,虽然知道应当冷静以对,却觉得无比沮丧无助。
燕国,蓟都,宫中大朝会,朝臣分成几派,正争吵不休。
国君庶弟姬缶此时正慨慷激昂的道:“此时我燕国府库空空,粮草军械难济,若不求和几有亡国之危。”
话音方落,只听一声冷哼传来,燕国司徒开口打断姬缶的话,道:“求和?那什么求和?齐国上下是恨死了我们,两年前我们配合晋国伐齐灭田,这会儿晋田联昏了,我们燕国倒是落了个里外不是人,田氏这时可是恨死我们了,我们求和,田氏会允吗?”
坐在主侧首座的燕国国俌很是烦躁的听着这些人的争执,眼见众人议论良久都没个主意,便开口问向来不轻易表态的燕国工正——秦开的父亲秦弼,道:“工正有何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