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不干了,为了表示自己的抗议手脚并用地挣扎,扯着嗓子哇哇大哭,露出米粒儿般的四颗门牙,旁边的几颗牙已经有出头儿的迹象了,可到底月份不足只能看见一条条白印子,剩下的便是粉嫩嫩的牙床,这么一哭,倒是全让人看了去,真真是个无齿小儿。
“哇哇哇哇——!!!”
夏瑾哭得撕心裂肺,可那帮子嘴碎的妇人却一点儿同情心也没有,反倒是笑着夸奖小孩儿嗓子亮,身体定然康健,坟蛋,能不能哄他一下啊喂!给个台阶下行不行,哭也是力气活不能一直干的啊混蛋!
小孩儿哭本来就正常,谁都没觉着夏瑾心里会有各种孤独寂寞冷,李氏抱着夏瑾晃了会儿,可到底平日里没抱习惯,手早就酸麻了哪里还有力气去给他荡秋千,只得拿手拖着放腿上,伸出手举了个小巧的拨浪鼓在夏瑾面前晃,夏瑾嫌弃地看了一眼拨浪鼓,最终还是打算接了台阶停止哭声。
夏瑾伸出小胖爪想要抓拨浪鼓,眼睫毛因为粘着泪水变得一绺一绺的,瞧着颇为滑稽。
“弟弟要当我媳妇吗?”
“!!!!!?”
奶声奶气的童音传来,夏瑾想偏过头去看看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有这么大胆子敢调戏他,可到底裹得太厚没法动弹,只能抽筋一样晃动眼珠子。
一众妇人瞧着这个从外头挤进来的四五岁的小娃娃,唇红齿白跟个年画娃娃似的,穿着倒是不俗,一瞧后头跟着的,竟是定远王妃。
同姓封王异姓封侯,而定远王却是本朝里头唯一一个铁帽子异姓王,世袭罔替。
“成日里总不许我们夸你漂亮,这下好了总算找着个比你强的,你去瞧瞧,是弟弟好看还是你好看?”
定远王妃推了推儿子,林航往前走几步,伸着脖子瞅了瞅,看不清楚,又往前走了几步,最后直接走到李氏身边扒拉着襁褓看夏瑾。
夏瑾正在转眼珠子呢差点儿就抽筋了,冷不丁面前出来这么一颗脑袋愣是给吓了一跳,真吓着他也不哭了,只傻愣愣睁大眼睛看林航,白嫩嫩圆乎乎的脸颊配上那小巧秀气的鼻子,还有水汪汪黑溜溜的大眼睛,林航点点头。
“你就做我媳妇吧。”
夏瑾:……
看着这个呆愣愣的小包子林航甚是满意,然后学着亲爹的模样在媳妇脸上盖了一个戳。
“哇哇哇哇!!!!!!!”
夏瑾这回哭得更厉害了,谁都没想到林航会下嘴狠狠啃夏瑾一口,白嫩嫩的脸颊上留下了口水和一圈儿牙印儿,没出血,可却是够夏瑾哭好一阵儿的了,小孩儿这么哭总怕伤着嗓子,李氏也顾不得了,忙让乳母把夏瑾抱下去喂奶,她则起身同大房夫人王氏一同招呼客人去。
林航瞅了瞅夏瑾被抱走的方向,觉着媳妇太爱哭总不是个事儿,以后得好好管管,总哭的话,嗓子疼了怎么办。
☆、第二章 公学
时光荏苒,六年的时间眨眼便过,昔日的奶娃娃已经长成了七岁的……娃娃,夏瑾这辈子充分吸取了上辈子的教训,秉持着低调做人再低调办事的风格一路混过来,在众兄弟中既不出挑也不落后,中不溜丢甚是不起眼儿。
就是长得太招人恨。
侯爷夫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因孙子辈儿里头夏瑾最是出挑,是以从小就爱把夏瑾抱到身边逗趣儿,李氏没道理拦着,晨昏定省总爱抱着夏瑾一道去,露脸的机会多了早些年因无所出而下的面子也补回来不少,连带着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也温和了些,气得王氏扯碎了好几条帕子。
“瑾哥儿如今也七岁了,正该是去上学的年纪,弟妹可莫要舍不得放出去,没得耽误了前程。”
王氏语罢,摇了摇扇子,就着丫鬟剥好递过来的葡萄吃了一颗。夏瑾窝在老夫人旁边吃着春秀用牙签子插好递过来的西瓜,好不惬意,猛然间听到王氏这么说,心里咯噔了一下。
盛夏日头烈,老夫人受不得热,所以这福寿园的冰是不会断的,整个永宁侯府也就福寿园最是凉快,所以到了夏天夏瑾总爱往福寿园跑,老夫人本就宠他,这来得愈发勤了就连老侯爷也开始往夏瑾这边倾斜,王氏自然不乐意见,只得想了这么个法子将夏瑾撵去书院。
“倒是这个理儿,瑜哥儿也是七岁上的学,我们乖孙从小就机灵,可别错过了时候。”
论及儿孙前程老夫人倒是个拎得清的,也顾不得小孙儿承欢膝下了,连忙问起李氏夏瑾的学业来。
“前些日子听瑾儿说已读过千字文,现在可是在念弟子规?”
李氏点头应是,她性子软抵不上事儿,在老夫人面前向来直不起腰板儿,如王氏这般悠哉自得地说话定是办不到的,兼之老夫人到底不是二房的正经长辈,所以心里难免有隔阂。
事实上,老夫人面儿上这么疼夏瑾,未尝没有捧杀的意思在。王氏眼光短瞧不出这里头的门道来,整了这么一出倒让老夫人不得不提起上学的事儿了,她面上得意,却不知老夫人已经在心里把她拍死了八回。
既然提及了这件事就不能装糊涂下去,老夫人这边松了口夏二爷那边就好办了,其实在夏瑾六岁的时候夏二爷便想把他弄到书院里头去,可因着老夫人抱着孙儿不撒手,他身份又着实尴尬,就怕外头的人说他不孝敬继母,所以才拖到现在,现在大房主动提起,倒是省了不少事儿。
这么一来夏瑾便被卖给了书院,这一辈子很多事情跟上辈子不一样,并不仅仅是因为朱玉低调了,在他还没低调之前便已经出了状况,比如那个突然间冒出来的铁帽子异姓王,比如这些个不知道哪儿蹦出来的书院。
上辈子世家子弟多是在家中请西席办家学,这辈子却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私学盛行,公家自然不甘落后,所以由朝廷主办的公学也很普遍,夏瑾是正经的王侯子弟,自然会去上凌云斋这样的公家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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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办的手续夏瑾无从得知,上学的事儿沉寂了好几天才终于被提起,某天早上亲爹突然告诉他明日得跟着夏瑜夏环去凌云斋时,夏瑾纠结了。
伸出小胖爪掰着指头数,上上辈子读了十六年的书,上辈子又读了十年,这辈子还得读十几年……尼玛这种学法博士都能念好几个了吧,为毛他到死还是只有一个本科文凭啊混蛋!
夏瑾一脸菜色地回到自己的海棠园,他与李氏总归不是亲母子,为了避嫌他五岁开始就独立出一个园子自己过活了,到底是活了三辈子的人,这点事情还是能接受的,只瞧在生母张姨娘眼里忒心疼,每天都要偷偷来看一眼,然后躲回去哭,夏瑾知道她的难处,却也怕姨娘受罚只得装着不记得生母这回事儿。
“哥儿明儿个得上学堂,二老爷一早吩咐下来备好的书本笔墨纸砚,您瞧瞧,都在这儿了,可还缺了什么?”
朗顺是他的贴身小厮,往日请先生时他也在一旁学了些,大字还是认得几个的,起码磨墨裁纸很是麻利,自小便当成书童培养,明日里去书院自然还是得带着他。
“学具你且备着罢,只别忘了让蝉儿多准备几样点心,中午怕是回不来,学堂里头东西若是难吃好歹还能垫吧点儿。”
朗顺点头应下,春分又来传达些李氏的嘱托,芦荟也拿了些东西来说是张姨娘给哥儿的见学礼,今儿个别的姨娘都送了些东西,芦荟杂在其中倒也不突兀,只到了离开的时候夏瑾瞧见芦荟转身抹了抹眼睛。
夏瑾低眉,罢了,过些时候还是去瞧瞧姨娘吧,好歹是两辈子的亲娘,虽然两辈子加起来他跟姨娘相处的时间也不到两年。
“衫子备两套,预备着总没错的。”
“小的记下了,可需要多带些点心给别的少爷吃?”
朗顺这么一提夏瑾倒是想起这茬,初来乍到有点东西分享总是好的,赏了朗顺一个银裸子便让蝉儿明儿个早起多备些,海棠园上下为着明天入学各自准备,末了夏瑾还被叫到老侯爷那边去训话,好一番折腾才终于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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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儿,快些起来,大房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朗顺拍了拍夏瑾,见后者仍是不醒只得着急地跺了跺脚,一咬牙把扇子旁边的冰块儿捡了颗最小的往夏瑾脖子里头扔,虽然是夏天,夏瑾仍是激得一哆嗦。
“你个混小子越发没规矩了!”
夏瑾蹿起来要打他,朗顺举着镜子挡在脑袋面前道:
“爷,爷您瞧瞧,再不梳洗只能这个样子去学堂了。”
镜子里头清晰地映出了夏瑾那乱糟糟的头发,团子脸配上葵花一样奔放的发型,他觉得很有必要探讨一下自己晚上的睡觉姿势。
“这次就饶了你,让夏至和冬至来伺候梳洗,你去瞧瞧蝉儿那边吃食弄好了没。”
夏至和冬至自小就跟着夏瑾,是李氏身边拨过来的,一直在房内伺候夏瑾起居,奶娘何妈妈住在隔壁屋子,同侯府里头其他喂过少爷小姐的奶娘一样,侯府会帮她养老。平日里也不做什么事儿,何妈妈呆得闷了便帮忙做做针线,那一手的针线活儿却是院子里最好的,夏瑾的内衫从来都是何妈妈帮忙缝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