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一张巾子给何铮之后夏瑾便不管了,自顾自地脱衣裳,他虽说戴着雨披和斗笠,可因着雨势大又淌了水,身上也湿了不少,是以也得换一身儿,两人都是男的也没什么避讳,三下两下把自己扒光之后夏瑾才想起来车上应当只有那么一张擦身上的巾子,连忙回头看——幸好何铮还没有用。
“你怎的还愣着,不用我先用了啊,车上只有这一张,你别嫌弃我。”
夏瑾说完脸不红心不跳地将那张刚丢过去的巾子又扯了回来,胡乱擦了一下便套上内衫。
何铮全过程一直呆愣愣地看着,夏瑾皮肤白,身量虽未长成身形却很好看,胳膊与胸膛连在一处跟白玉似的一大片,又因擦得太用力了染上了几抹粉红。
何铮的目光闪了闪,终究移了开去,这般一来人倒是不呆了,光着身子往炉子那边烤火去。
夏瑾穿好后才瞧见何铮在炉子边缩成一团,心里有一丝丝的愧疚,但一想到两人上辈子的情敌关系又释然了,嗯,他能让何铮上车已经仁至义尽,对,就是这样。
夏瑾将巾子递过去理直气壮地道:
“你将就着用,若是嫌弃……也没有别的了,你愿意用手绢儿擦身上么?”
何铮接过巾子,倒是没多嫌弃,仔细地擦了擦脸上身上,巾子上应当染了桂花香,热气一蒸香气飘散开来在车里头久久散不去。
沉默。
夏瑾不太适应这样的何铮,以前何铮所说也不太爱说话,可这般见面了一声不吭还是不常见的,尤其是两人熟悉起来之后。
忒不习惯。
夏瑾将巾子捡起来准备随便找个话题打破尴尬,却不想看见了白色的巾子上有一大片儿棕色的东西,他还以为何铮身上沾着了泥,哪知抬头要与他说话时却发现了何铮刚转过来的一边侧脸上——
“你的脸……”
☆、第十三章 秘密
夏瑾并没有让车夫直接回夏府。
他不敢。
临时找了个山洞,马车直接驶进去的,车夫与朗顺都被夏瑾撵下车了,只剩着何铮与他还在车上。
夏瑾与何铮对坐着,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何铮右侧脸颊仍旧遍布着狰狞的伤疤,可左脸却是光洁一片半点伤痕也无。夏瑾看着他完好无损的左脸,突然回想起了那日赵先生看见何铮的字时那怪异的神情。
还有何铮今日的反常。
以及。
从宫里来的贵人。
他突然想到了三皇子那与何铮极为相似的身形与轮廓,以及两人的表兄弟身份。
夏瑾深吸一口气。
这事儿怕是涉及到了皇室秘辛,夏瑾的手有些抖,面上却是无甚表现,只将何铮的衣服一件件摊开搭在炉子上。
安静。
脑子里一团乱,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把何铮杀了灭口,这样谁都不会知道自己见过何铮的脸,如此也不会存在着被别人灭口一说。
夏瑾将何铮的衣服翻过一面,又仔细牵开搭在炉子上,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极旺,那金色牡丹的镂空罩子也被烤得滚烫,衣服搭在上头不一会儿便开始烫手,有那么一两丝白气从衣服上冒出来,只升上去那么一两指的高度便消散不见,再看不真切。
何铮瞧着夏瑾沉着脸替他烤衣服,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如新的左脸颊,面上无甚表情,却是第一个开口打破了这段时间来的沉默。
“我不会同别人说瞧见过你。”
何铮顿了顿,见夏瑾不说话又继续道,
“衣服给我罢,穿上之后我便去找程明,只说脸上是……路上被雨水冲掉的就是。”
夏瑾仍旧不回话,过了好一会儿,一直等到衣服半干之时才说到:
“好歹等衣服晾干了再走。”
夏瑾将衣服翻了几下便丢开不管,起身下车去叫来朗顺,让他穿着何铮的鞋去外头踩出些印子来,断断续续地一直延伸到正路上去。
雨势不如之前那般大,这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不了一会子应当能见晴了。脚印自然会被冲掉一些,又留下一些,足够让程明找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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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夏府之时天儿已放晴,何铮被他们留在了山洞里头,车辙印子已经让车夫与朗顺拿着树枝子尽数扫去了,留下不同方向延伸出去的一串脚印,程明只要不傻应当都能顺着找到何铮。
次日。
夏瑾这次倒是比夏瑜和夏环两人到得早些,朗顺跟在一侧脸色有些发白,瞧着竟像是染了风寒。
“今儿个怎的换了一个车夫,可是从前那个服侍不尽心?”
夏瑾依旧与夏瑜夏环二人同上了一辆车,一边撩开帘子一边回答道:
“父亲亲自挑选的哪里会有不好的,只昨儿个雨大路滑,下车牵马时不慎崴了脚,又因着年纪到了,父亲便打发了他回去养老。”
夏瑜只这般顺口一问,倒是没有深想太多,兄弟三个有说有笑地钻进马车去,只留下朗顺白着一张脸缓缓地往二房备下的那辆马车走,烹茶瞧他脸色不大对上前拉住他问到:
“你怎的流了这么多的汗,可是病了?”
朗顺拿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蔫儿蔫儿地道:
“昨儿个淋雨受了凉,许是染了风寒。”
见他如此说烹茶也不再多问,只让他回去煎一副药吃着莫要拖延,也要小心不要将病气过给了夏瑾。朗顺一一应下,最终脚步有些飘地往二房的马车走去。
他哪里是受了凉,分明是受了惊。
昨儿个哥儿一回去便将他领到了二老爷的书房,直言说今儿个遇到一件性命攸关的事情正好被车夫撞见。
哥儿问二老爷如何处置。
二老爷只是看了看夏瑾身后的他,问了一句:
这个书童可要一并……
二老爷素来以忠厚老实著称,可这次,朗顺发誓他当时真的看见了二爷眼里的杀意。
最终哥儿出面保了他,车夫却因为不是心腹只得被处理,对外对内都说是回去养老了,可朗顺却是清楚地知道:
那车夫这辈子已经走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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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丞相府。
何铮跪在书房里头,脸上的疤已经回到以前那般模样,只仔细瞧着能看到脸上微微有些发红,竟能瞧出一个淡淡的五指印来。
“这疤遇水不化,你到底是如何弄掉的。”
何铮挺直了脊梁骨,却把头低了下去,极为温顺地道:
“山脚下的亭子旁边有棵大叶佛顶珠,我早先在那儿躲雨呢,怕是那会儿沾上了些桂花。”
脸上的那些个东西可以用桂花油擦掉他一早就知晓的,可夏瑾将那沾着桂花香的巾子递过来时他仍旧是用了,其中因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你当知晓自个儿身份,不是为父严苛,实在是此事干系到身家性命,你已懂事不需为父多说,以后定要小心谨慎切莫再出差错。”
程明抱着何铮进府里来时他看见儿子那张脸,差点没直接吓晕过去,好在他深知其中利害到底是强撑着让人把何铮抱到房里去重新修补一番,索性今次老天开眼没遇见旁的人,若真是捅破了……后果不堪设想。
“孩儿省得。”
何铮依旧直挺挺地跪在书房中央,脖子弯出一个温顺的弧度,极为服帖地认错,半点叛逆也无。他瞧着膝盖旁的雕花儿出神,愣了一阵,却是忽然想起了夏瑾将巾子递给他时的模样。
他没有嫌弃。
他只是,没来得及高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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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比结束之后日子照常过,松香院里头平日里出挑的几个都顺利升上了竹风院,夏瑾与何铮仍旧在课舍里头呆着,听听先生讲课,偶尔斗斗嘴,谁都没再提大比当天的事情,如此一来日子却是过得飞快,一月的时间眨眼便过,定远王一行不日抵京,三房一家子也将入住永宁侯府。
至于三房的院子……
“这些事情瑾儿你就莫要挂心。”
李氏懒懒地喝了一口茶,近日来她却是比此前放开了许多,见着老夫人也不再战战兢兢,在她面前王氏轻易也讨不了便宜去。
事实上此前王氏也不见得比李氏厉害多少,皆是内宅妇人,若论手段能活着长大的都是不差的,关键是能放开胆子去争。李氏因着无所出自来底气就不足,可现今为了夏瑾却是增了几分胆色,如此一来却是让夏瑾颇为意外。
上辈子李氏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一个懦弱好欺的嫡母,没成想因着这辈子自己同她亲近了竟有如此效用,倒算得意外之喜了。
“院子里头添置装潢上便是再如何吃亏总不过是银钱多出些,最终让三房的人住得高兴了才是最紧要的。”
李氏拿出鞋样子让夏瑾选了几个,这几日她稍稍空了些便寻思着给夏瑾做双鞋,前几日张姨娘送了夏瑾一双,她总不能落后的。
“吃穿把玩这些具是空的,你三叔在外头跑了这么多年哪里有没见过的,端的是看人心。外头吃穿再好也比不上自家亲人相伴,哪怕是摆在屋中的瓶子罐子品相差些呢,你若能尽心侍奉你三叔,强过那些虚的百倍。”
夏瑾会意,略作思量复又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