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委屈。
他就是这样一个娇气的人,在黑暗中,能倔强的生长,努力的活着,哪怕是踏着血肉,他依然能开出花来。
但是,若是有一个人,能为他遮风挡雨,能哄着他,供着他,他的娇气,便会无休止的增长。
人呐,都是这样的吧?!
能娇气的活着,也是一种福气。
“万岁爷,还是给奶嬷嬷吧。”李德全小心的说着。
康熙的手法真的很烂,上托着头,下包着屁股,这没错,但是,孩子整个是斜放着的,哪里会舒服?
男人淡淡的看了一眼那边的宫人:“朕难道会不懂这些?”
好吧,陛下您是万能的!陛下威武!!
其实他也不是很懂,唯一一个亲手照顾的孩子,便是胤礽。
那孩子,也多是看看,连抱的机会都少的可怜。
苏斐被抱得不舒服,依依呀呀的扯着嗓子叫着,不多时,白皙的额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小脸红通通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康熙对惹了这孩子的胤禛也有了几分懊恼。
他小心转换着方向,直到这孩子觉得有些舒服,哭声减小,他才微微舒了口气。
眸光落到软滑香嫩的小脸上,慢慢的柔和,有什么东西,从眼底浮现出来。
养心殿里,低沉的男声哼唱着温柔的曲调,慢慢的,和着清甜的香,一丝一缕,缠绕进苏斐的心里。
身子被小心的摇晃着,苏斐打了个呵欠,秀气的掩住小嘴,没有牙齿的牙龈粉粉嫩嫩。
哭的微红的眼睛慢慢的闭上,水汪汪的眸子清澈宁静,干净的不染一丝尘埃,微微抬头,便能见白云苍狗,宛若浮云。
有人哄着的感觉,真好。
思绪浮浮沉沉,依然入了梦境。
梦境里,伴随着男人温柔的曲调,天蓝水碧,绿草长青,不见纷杂,不见血海,也不见那些扰人的。
真好。
是吧?
窗外的雨渐渐的停歇,一抹温柔的月光从天际洒落。
“万岁爷,该用膳了。”
男人点头,刚刚放下手,却见那双小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绣着五爪飞龙的明黄色袍子上,平整的衣料被扯出了褶子来。
“这……”
大总管给了那边的奶嬷嬷一个眼神,秀美却年纪不轻的女人轻轻上前,恭敬的跪在地上,等着帝王的示意。
皇帝摇了摇手:“退下吧,朕不饿。”
他怎么也舍不得放开那温暖的孩子。
斐苏啊斐苏,你可要好好的长大。
俊美的脸紧紧的贴上孩子的脸,缓慢的蹭了蹭.
☆、第五章
第五章
过了半个月,便已然过了秋。
大片大片的金黄渲染了枝头,整个御花园里,除了那些违反季节的花木外,满目皆是璀璨的明亮。
苏斐喜欢这样的颜色。
不,应该叫他斐苏才对。
已逝的恭亲王常宁的遗腹子,皇帝特许接入宫中教养。
在养心殿的后面,有一处小小的院子,里面种了几颗大大的槐花树,漂亮的叶子从枝头上落下来,打着旋儿,悠悠的进了小娃娃的怀里。
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斐苏抬头看去,明黄色龙袍的男人带着微笑的走过来。
大手一挥,将他捞进怀里。
抱起来,摇一摇,颠上一颠。
身体就像坐在船上一样,一摇一摇的,好舒服~
苏斐咯咯的笑着,努力的伸长小脑袋,吧唧一下,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小婴儿软软的嘴唇好似五月的玫瑰,娇嫩轻柔,闻一闻,依稀还带着浅浅的奶香味。
康熙一愣,摸着脸颊勾起了嘴角。
他儿女众多,愿意亲吻他的,却只有这个血缘相隔的孩子。
真是……奇妙呢……
男人眸光稳稳一沉,随即明悦,他抱着孩子,转身往东西六宫去。
李德全小心的收拾好床榻,示意后边的奶嬷嬷跟上,自己屁颠屁颠的垂着脑袋跟在离帝王两米远的地方。
从御花园里往东走,过承乾宫,遥望景阳宫之南,便是永和宫。
康熙一路带着苏斐走过东西六宫,最后一宫便是永和宫。
时值正秋,宫门口栽种的两颗梧桐浓密茂盛,大片大片的黄盛开在枝头,浓烈的好似一团火焰在跳跃。
永和门檐下单翘单昂五踩斗栱下挂着一串漂亮的白色的贝壳,被风一吹,叮叮的作响。
好像听到了大海的声音。
一卷一卷的浪花带着潮湿的水汽铺面而来。
李德全赶了一步,通报:“皇上驾到。”
里面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正门里转出四五个人来。
为首的是一个藕色碎花宫装女子,面目秀丽文雅,一颦一笑,说不出的婉转动人。
她身后跟着个大宫女,还有三四个二等的宫女。
浅色的唇微微一抿,绽出一朵笑花儿来:“皇上今儿怎么来的这般早?臣妾方才闻见喜鹊鸣叫,回头便瞧见皇上来了。当真是巧的很。”
后宫里的女人哪怕再木讷,那张嘴里。偶尔也是会冒出一两句奉承的话。
只不过,奉承的不露痕迹罢了。
“朕过来看看,倒是惊了你。”
皇帝抱着孩子往抱厦里去了。女子步步跟在后面,一大串的人,声响倒是小的可怜。
进了正间,如眼只觉得一阵亮堂。
方砖铺地,吊白樘箅子顶棚下,一扇鸟语花香水秀屏风徐徐展开,屋子里的东西不多,但是件件雅致精细,摆放整齐。看起来格外的舒适。
德妃的确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会过自己的日子。即使是没有了皇帝,她照样能让自己舒舒坦坦的。
乌雅氏明白男人什么时候是皇帝,什么时候需要的是一个心里把他当丈夫看的女子。
每一个角色间,她都是自如的转换。
这便是一个包衣的宫女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最大的缘由。
她也不拘谨,说说笑笑的在炕桌边坐下,眸光一转,便落到男人怀里抱着的东西上。
说是东西,那是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小隆起。
她这才发现,男人罕见的进了屋子也穿着披风,原以为是李德全的疏忽,却没想里面另有玄机。
皇帝小心的将披风掀开一角,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
女子一怔,几乎是强行压下到了嘴边的惊呼。
那居然是一个孩子!
眸子紧紧的闭着,小鼻子皱起,蔷薇色的嘴巴含着自己的手指。睡得正香,不时的噗磁噗磁的吐出两个奶泡泡来。
看模样,和皇帝竟然有几分相似。
德妃虽是安分之人,但是心思灵动,眸光流转间便将这孩子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总不会是皇帝在外的孩子就是了。
“朕看胤祯去了阿哥所,你这里怪寂寞的,这孩子便由你养着吧。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前些日子常宁去了留下的遗腹子。朕看着可怜便带了进来。”
男人嘴里这般不在意的说着,回手却是用披风掩住了孩子,生怕窗户缝里逸出一丝的风惊扰了他。
德妃笑道:“臣妾这便谢过万岁爷了。只是这孩子尚小,不知起名了没?”
“有,叫斐苏。”
“斐苏?这倒是个好名字呀。”
德妃几年前失去过自己的女儿,小格格不过周岁便夭折,熬过了上个冬天却没熬得过下一个春天。
那种丧子之痛好像还弥留在女人的心里。
只要不是这后宫里女人的儿子,她愿意用真心来养。
哪怕是后宫里女人的儿子,还是要用心养,不过是真心和心的区别罢了。
康熙感觉怀中的孩子动了一动,抱着微微摇了摇。
处于婴儿的本能,苏斐觉得自己在大海里飘啊飘,飘着飘着意识就模糊了,睡着哒~
康熙又道:“斐苏还小,朕想在养几天,等过了冬再说。”
“臣妾但由万岁做主。”
“今儿先将他放你处,明天朕让李德全来接他。”
康熙留在德妃宫里用了膳,放下小包子,回头便去了旒庆宫。太子大婚仍然留在宫里。
对于自己的嫡子,在男人心里,永远仅次于他的江山。
等苏斐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暗沉沉不见一丝光亮的时候了。周围都陌生的很。
永和宫抱厦外檐角下的贝壳被风一吹,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
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橘色的焰光柔和而温暖,不是养心殿的那般明亮刺目。
康熙呢?
皇帝呢?
太监呢?
哦,有太监……小太监还在……
小太监!!!
苏斐瞬间惊悚了。那个男人不会是不要他了吧?经过几个月的撒娇卖萌卖体的努力……不应该啊…………
“呀呀呀!”小床上的婴儿使劲的挥着自己嫩藕似的小胳膊,愤怒的叫着。
虽然没人听得懂,但也不敢怠慢。
早就候在一边的奶嬷嬷有条不紊的抱起苏斐,避过身去准备喂奶。
爷不吃!爷死都不吃!!
小爪子使劲的拍打着奶嬷嬷,嗓子里一憋气,一用力,哇哇的就大哭了起来。
这里离德妃的里厢仅有一扇屏风。
里面踩着花盆底,稳稳的转出一个人来。
苏斐只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把孩子给本宫。”身体一轻,他觉得自己被腾空而起,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