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从树丛后边转出来,满脸堆笑:“将军,城阳已经攻破,不知将军是否同意……”
“同意同意,自己玩去,将军没空陪你!”项籍话都没听完,就不耐烦地赶人走了。
刘邦本就听闻项籍屠了襄城全城,想着要不要再屠个城讨讨他欢心。此时听到项籍应允,大喜之下觉得自己一定是找到了项籍的爱好,出头之日不远了。
安晟和虞姬两个人沿着小路越走越远,越走越远,安晟眼见看不到城阳的情况,忍不住开口:“不知夫人何事?”
虞姬本想再走远一些,等到周围一个人都没的时候再开口说话,但是安晟不愿意走了,也值得停下:“早闻军师智谋非凡,妾身想问军师寻个法子。”
安晟:“夫人请讲。”
虞姬:“如何让将军呆在妾身身边——军师有好法子吗?”
安晟微笑:“没有。”
“怕是军师有也不肯告诉妾身吧。”虞姬面无表情。
“我没有。而且夫人说对了,就算是安晟有也不会跟您说的。”安晟啼笑皆非,这女人竟然想让项籍日日守在她身边,脑子秀逗了么,“将军要领兵作战,怎能日日陪在夫人身边?将军需养精蓄锐,怎能夜夜与夫人笙舞欢歌?将军必同吃同住深入军心,怎能天天和夫人嬉笑作乐?”
虞姬冷笑:“那军师就可了?每每军师有什么,妾身只得独守空房。只怕军师想的,和妾身想的是一样的吧。”
安晟嗤然:“夫人想的是合家欢乐,安晟不过想朋友安危,这需要将军出手,也只能将军出手。”
虞姬拢了拢衣袖:“若是将军出手,妾身当然不会阻拦。只是军师将自身喜怒强加于他人,这便不好了吧。”
安晟皱眉:“安晟何时……”
“时时!”虞姬一甩袖子,有些气急败坏,“渡淮水时你晕船,将军以一军之长亲力亲为照料你半月有余;攻襄城时你恼怒,将军以众兵之首忙前忙后讨好你整个途中;在薛县时你送礼,将军竟以雕木小工协助你一整日!军师都是为将军分忧解难,妾身倒头回见事事需要将军亲自出手的军师!”
安晟听完之后不怒反笑:“呵——看来真是安晟之过,在此给夫人道歉,还请夫人宽宏大量,莫要与安晟计较。”
虞姬发泄一通之后,抬手拢了拢头发,恢复平日里贤良淑德的形象:“虞姬不过稍提几句,军师明白就好。”
安晟低头:“如果夫人没有什么事,安晟先行一步。”
“嗯。”虞姬颔首,目视前方,“军师去吧。”
安晟转身就走,不想多停留一刻。在他的脑海中虞姬就算不是个帮项羽出谋划策的女能人,也会是个体贴贤惠有时跳跳舞帮项羽疏解压力的可人儿。可是现在的一切太让安晟失望了,虞姬竟然会找来说自己想要把项籍留在自己身边?你演一个晕船狂吐来看看,你演一个人全死完发怒来看看,你再演一个帮项籍收拢人心最后反而被诬陷自己送礼来看看!
安晟不行跟他发火,毕竟虞姬是项籍的正主,闹僵了之后项籍的心更加不会花在作战上。
安晟飞快地往前走,衣服下摆被地上不知什么东西钩住,撕开一个口子也没在意。半路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蹲在路边不知道做什么,就上去大力拍了一下肩膀。
项籍好不容易寻了点空闲时间做自己的事,刘邦走了之后没多久又被人吓了一下,当即跳起:“干嘛?!”
安晟斜眼睨了他一下:“偷摸干嘛呢?”
“没干嘛。”项籍仍旧是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
经过刚刚的虞姬时间,安晟没有心思和他闹了,抬手就说:“陪我去……”突然又想起来了虞姬说的话,于是手放下,“算了,我自己去得了。”
“别呀。”项籍重新把东西放回自己胸口,跟上安晟,“将军陪你。”
安晟无所谓,反正是项籍自己跟上来的,虽然他也知道到时候让虞姬知道了肯定还是自己的事。
城中一片寂静,安晟奇怪,难道都成俘虏了?
没走多远就看到路边躺着一个穿着不像是秦兵士卒的人,安晟上前去看了一眼,脖子上被抹了一刀,还在缓慢地冒着血。
安晟蓦地转头,瞪视项籍。项籍眨眼:“不是将军……”
安晟不理他,转身就往城里跑,一边跑一边祈祷千万不要是像自己想的那样。但是噩梦又一次重演了——
一如襄城,城阳城内大大小小的街巷都散落着平民百姓的尸体,安晟越跑心越凉,越跑越失望。项籍跟在他身后看着城内的景象,觉得安晟肯定会难过,脑袋里开始翻滚要怎么哄他。
安晟跑到县衙大门,门口站着自己熟悉的那几个人,无一不手上提着刀枪棍棒,无一不在滴落着血滴。
安晟彻底恼了,转身冲着项籍歇斯底里的大喊:“你他妈的又屠城!襄城还不够你杀吗,干什么攻一座屠一座!啊?!”
项籍被吼得一愣,解释:“不是将军……”
“别说不是你,你是将军,有什么是不算到你脑袋上啊?!”安晟眼睛瞪到最大,满眼的不敢置信和悲痛,声音嘶哑。
项籍指着安晟身后的刘邦:“是刘邦……”
“别说别人!没你的准许谁敢啊?你他妈的告诉我谁敢啊?!”安晟冲昏了头脑,直接爆出了粗口。
项籍也恼了,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戳,硬生生敲烂一大块青石板,裂纹像蜘蛛网一样延展开:“跟你说了不是将军!刘邦那厮跟我说的话将军没听完!”
“没听完?!”安晟的声音突然变小,低成轻叹,“你一个没听完,葬送了全城人的性命……”
安晟一边摇头一边后退,猛地抬头看向项籍的眼睛,痛苦地闭眼:“你太让我失望了……”然后一转身,看着呆立的韩信英布等人,摇头苦笑,“你们——都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城外跑去,跌跌撞撞。
刘邦小心翼翼地走到项籍身边:“将军不去追。”
项籍怒视刘邦:“追个屁!都是你!来人,把这个细作给将军捆起来!”
三分钟后,刘邦被困成了一只礼品盒里的螃蟹,动弹不得。
项籍稍稍提起方天画戟又是一敲,清脆的声响表明又有一块青石板碎裂:“把他给煮了!”
士兵上前,樊哙赶紧挡在刘邦面前:“谁敢动我哥哥?!”目眦尽裂。
萧何也赶紧跪下请求项籍:“将军请三思啊。”
“思个毛!”项籍不耐烦,但还是改了命令,“把这三个都绑了,押下去管着!”
“军师?”大二赶紧拉拉身边闹腾的大一大三,后边跟了二十几个人迅速立定站好。
安晟抬眼看了一下,疲惫地招招手:“哦,去哪儿了……”
“去——给桃花洗澡。”大二回答,其实他们也洗了洗,但是可以忽略不计,“我们是等将军说城攻破了才去的。”
大一大三纷纷点头。
安晟晃晃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嗯。”
大二看军师不对劲,谨慎地问:“军师怎么了?”
“无妨,我一个人静静。”安晟摸了摸拿头蹭自己的桃花,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你们——去城里看看有什么要做的。”
“哦。”大一粗声粗气回答,被大二瞪了一眼。
安晟脱力坐在树下,今天发生的事让他的心情低落到底点,先是莫名其妙被虞姬说了一通,再是城阳被屠,最后还和项籍吵了句嘴。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次思考,究竟自己来的对不对。或许也没有人让他有机会思考这个问题,就把他送来了。安晟本来觉得自己很是幸运,爆炸炸死了却能重生,虽然不再是自己的身体,也不再是原来那个世界,但是很多事情可以重新再来一次的感觉不错,包括遇到项籍。
那个赤脚跑几十里山路就为了给自己买衣服和鞋子的半大小孩,那个发火把自己扔下水潭的暴力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自己看不懂摸不透的将军。他或许明白项籍为什么起兵反秦,家国之恨一定不是很容易难以忘怀,但他不知道这份重建家园的心有没有沾染上一些其他的
东西,贪欲或是杀戮。但他始终猜不透的是为何世人无比珍惜的生命,在他眼中如同草芥,风吹过,凌乱一地。
安晟在想,要不要继续留下。
“军师。”
英布的声音打断了安晟的思索。安晟睁眼,看到英布正跪在自己面前,也不扶他,也不说让他起来。
“来了?”
“军师待英布甚好,英布却以此回报,请军师责罚。”英布低头,字字诚恳,句句真心。
半晌,安晟才开口:“几个?”
“秦兵未数,城民没有。”
“没有?”安晟坐直,正视英布。
英布:“是。”
“跟我说说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