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巧,年初的时候御膳房的总管跑到哀家这里告状,说是御膳房的采买手脚不干净总是以次充好。那采买是朝中要员的亲戚,总管不敢得罪,就来求哀家做主。”
“哀家顺势将御膳房上下查了一遍,发现送往宫妃的食材中总有一些是被人加了料的。那些食材单独用了倒也没什么,可长年累月与其它摆件衣饰吃食凑在一起,便是避孕的药了。正因为这手段精细零碎,才让我们不易发觉,竟然使你无子多年。”
“大胆!究竟是何人竟能把手伸到皇宫禁城之内!”柏钧昊腾地一下站起来,背着手在屋中踱了几步,“母后,您可有查到幕后之人是谁。”
“哀家若是查到了刚才不就说了。事情的可怕就在于哀家也查不出那人是谁,所有的线索全都断掉了。平日里传菜摆膳的宫人大多是无辜的,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手里端的东西有问题。那几个可疑的,还没等审问就都被灭口了。”
“有孕的是谁,现在何处?”
“你且坐下。”太后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安抚柏钧昊,“有孕的是谢才人,哀家已经把她送到宫外去了。”
“谢才人?!”柏钧昊一愣,“她不是因为忤逆悖上前几天让您杖毙了吗?难道您是故意做戏?”
“正是。谢才人颇有几分才气又出身陈郡谢氏,为你孕育子嗣也够资格,哀家见你前段时间对她有几分兴趣便将她迁来我身边住着,一应饮食用度都是我看着的,前几日她有妊娠的迹象哀家便叫御医把脉,果真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了。”
太后眼中划过一丝无奈:“她在宫中哀家放心不下,便演了一场戏把她送出去了,如今安顿妥当才告诉你。哀家可以告诉你谢才人在哪,但你别去看,免得惹眼反而坏事。”
“母后所言甚是,可儿子膝下空虚,对这个孩子……”柏钧昊腼腆一笑,“要儿子忍住不去看谢才人真的是为难儿子了。”
太后萧彤锦是现今萧家家主的嫡亲妹妹,柏焱一登基就是后宫之主,有了家族的培养与后宫生活的磨练,如今的太后揣摩人心的本事与毒辣的眼光比之付泽凯怕是也不差,如何会听不出柏钧昊话里的弦外之音。
“皇儿哪里是想看谢才人母子,皇儿分明是信不过哀家。刚出了上尊号的事,皇儿心里有气哀家知道,也不怪皇儿不放心。”
“母后多心了……”心事被点破,柏钧昊有些尴尬,可也没太露相。
“哀家若不是为皇儿着想,大可将谢才人母子真的杖毙,何须大费周章送出去安顿。若是哀家有心偷龙转凤或是抱了旁人的孩子来冒充皇子……”太后冷笑一声,“和儿如今年富力强,哀家用得着弄个奶娃娃来算计皇位吗?”
“即便和儿正室是个男人又如何,他要是真的登上皇位,还能不选妃生子吗?!”
柏钧昊赶忙躬身请罪:“母后误会儿子了,儿子当真只是想看孩子。”
“陛下,难道如今我们该做的不是全力查出谁是暗害陛下无子之人吗?”
萧彤锦大家出身,虽身居妾妃之位数年,但她的修养气度足配一国后位,她最看不上气量小的男人,柏钧昊这般小肚鸡肠只会猜忌自己人的脾性真真不入萧彤锦的眼。不仅是柏钧昊,帝师付泽凯也不受太后待见。付东楼没能在太后那有个好名声好印象和他这个便宜爹不无关系。
柏钧昊的态度异常坚决:“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儿子定要彻查!可见不到谢才人母子儿子终难安心。”
以己度人,柏钧昊的心情可以理解,任谁盼孩子盼了六七年都会是现在这样。说到底,太后不是柏钧昊的生母,两心之间隔着的又何止是两层肚皮。
“罢了,皇儿执意如此,哀家也不拦你,谢才人母子就交给你了,相信皇儿定能看护好她们。哀家只等着抱孙子就是了。”
那么直白的话都说了柏钧昊还是一意孤行,太后也不会继续坚持。斜靠在扶手上,萧彤锦翘着指头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保养得宜的面容上不见皱纹,可却透出一阵倦意。
柏钧昊知道自己今日有些过分,想起太后对自己的照拂心下过意不去,跪坐到太后身边为她打扇,刻意陪好道:“知道母后素来心疼儿子这才敢跟您使性子,您可千万别动气。”
瞥了柏钧昊一眼,太后仍是没好气:“你呀,犯了倔脾气起来比你弟弟还气人。”
“说起和弟,大军现在已到了汉中了。要说也是和弟治军有方,这几年把汉中城筑造得固若金汤,胡人打了半个多月都没打下来。前线传来的信儿说,史朝义一着急都派了监军来了。”
“哀家听说和儿出征之前那晚去找过你?”太后冷哼一声,“那小子又说了什么混话?”
柏钧昊砸东西的事儿或许瞒得住外面的大臣,可绝对瞒不住太后。
“和弟心疼媳妇,着急忙慌的要去救人,和儿子顶了两句嘴罢了。我们兄弟之间哪能有隔夜仇,母后现在问我和弟说了什么我都记不清了。”
在柏钧昊脑门上点了下,萧彤锦轻斥道:“你就替他遮掩吧。”
从地宫出来之后柏钧和就给顾贤送了信儿,付东楼醒了后柏钧和更是即刻把关于传国玉玺的事儿编成王府密语用鹰隼传回王府。因着离成都不算远,顾贤收到消息也不过是一日之后。接二连三的大消息并没有让王太卿殿下失了往日的淡然,他在凉亭里煮着茶无比悠闲。
木炎不是傻子,雷霆逃离之时他就应当做好了计划泄露的准备。得知雷霆的事,顾贤联想起付东楼私奔的流言倒是更明白了几分——此事八成就是木炎的手笔。若是坏了付东楼的名声让朝野认为付东楼与北燕确实有私,那付东楼回朝指证木炎便不那么可信了。
如今木炎一击未中也没再贸然出手,锦官城倒是清净了几日。木炎不是狗急跳墙之人,顾贤乐得品茶悠哉,毕竟两国交战,求稳才是上策。
半个月前柏钧昊叫人查封了博古苑,又将成都近郊的几处前朝官员的别院收拾出来改叫集贤阁,学着博古苑的样子免费提供给考生么住宿,谁知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官绅富户在城外设别院避暑,吃穿用度自有仆从自庄子上城里面运送过去,可无处落脚的考生们都是寒门子弟,哪里有小厮婢女伺候,但凡身边有个书童的都是能住得起客栈的,又有谁会去占集贤阁的便宜。这些书生住在城外吃喝交际皆不方便,除非是真没地方去,要不谁也不愿意去集贤阁住。
如此一来,柏钧昊贤名没博到,反而让这些学子们更加念着付东楼的好了。
想起信中所说玉玺之事,顾贤对这个儿媳妇真的是不能更满意一点了。至于柏钧和所说付东楼是后世之人的事儿,有了山石道人批命在先,顾贤猜的虽是不中亦是不远,少了几分惊讶,对命运多了几分感恩,暗叹儿子福泽深厚。
“殿下,窑厂那边让人送来了一批新瓷器,说是咱们准王卿让他们研制的新样式,特意拿来给您瞧瞧。”
王胜本不想打扰顾贤,可收到的东西实在是让这位见多识广的王府总管开了眼了,这才上赶着过来报喜。
顾贤素来眼光高,等闲成色的瓷器入不了他的眼,见王胜这样巴巴地呈上来又说是付东楼的手笔,心里多了两分期待。
“拿来孤瞧瞧。”
送来的东西不多,只有八件莲花小瓷碟,两件花开富贵牡丹大盘与一对八棱净瓶,每样都是双数,本是预备着给付东楼大婚的时候陪嫁用的。
饶是品位高雅如顾贤,见到这几样东西也不由得惊住了。青翠的颜色细腻的瓷釉,几样瓷器看上去竟像是玉器一般。
“殿下,咱们准王卿早就跟那些工匠说过,这瓷器要烧得……那句词儿什么来着?”王胜仔细回想了下一拍脑袋,“叫做‘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奴才可没准王卿的才情,但也听得出这词儿极好,咱们窑厂若按前唐时候算,可不就是越州的么。”
“准王卿还交代过,说这叫秘色瓷。”
“孤的儿媳妇,自然是一等一的人才。”顾贤虽爱极了这几样瓷器,可也不会和儿媳妇抢东西。他的儿媳妇如此能干,他心疼偏宠还来不及呢。
“窑厂给了王卿,这些东西就是王卿的私房。王卿不在,你且把这些东西送去东府叫管家仔细布置在王卿的屋子里,王卿回来看到了定是欢喜的。”
“殿下,眼看着大婚的日子近了,王爷和王卿能不能赶得及啊。”王胜并没有立刻应了差事,而是提议道,“哪怕赶不及,王爷回来第一件事也是和王卿成婚,与其来回折腾,不如奴才把这些瓷器送去王爷的新房里。王卿陪嫁的家具已经都摆上了,正好配这些新瓷器。”
“王卿愿意挑什么陪嫁摆件孤尚且不过问你倒是操心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王府占王卿的便宜呢,可别给孤丢人了。”
王胜一片好心,顾贤笑骂一句也不当真责怪他,又吩咐道:“孤这有封信要给和儿送过去,等下叫人去孤的书房候着送信。先是赐封,现下又烧出了这等好东西,咱们也要告诉王卿一声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