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个转弯,顾延把唇抿紧,声音穿透愈发凶猛的雨幕,“抱着我!”
顾冬又冷又饿,就想赶快回去喝上一杯开水,没有再耽搁就伸出双臂环住顾延的腰,手摸索着放进他雨衣口袋里面捂着,无意识的蹭蹭他软乎乎的痒痒肉,在台阶上还在等家人来接的学生们羡慕的注视下消失在门口。
从校门另一边有辆黑色轿车开过来,跟在自行车后面,车里的张文清合上手里的书《父母与孩子的沟通圣经》,修剪精美的指甲掐了掐眉心,她看走眼了,那孩子是不冷漠,却抗拒别人,或者说是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谁也别想从他那里得到真实的回应。
死去的小儿子跟她并不亲,这些年几乎没有好好坐一起吃顿饭,她根本不懂怎么处理这种关系,张文清脸上只一闪而过疲惫,很快就被其他情绪取代。
前段时间到手的鉴定报告是她目前唯一的王牌,当年的事她赌对了,张文清姿态优雅的补了个妆,红唇柳眉,白皙的脖颈,微微起伏的身子,波浪大卷长发梳成漂亮的发型,衬托的颇有风韵。
那孩子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这是事实,血缘是怎么也割不断的,所以只存在时间问题。
“夫人,被发现了,还继续跟吗?”司机快速偷看了眼后视镜就直视前面。
张文清蹙眉,又失声笑笑,“回酒店。”
顾延放慢速度,脸色不太好看,顾冬回头眯眼巡视一圈,放在顾延雨衣兜里的手拍了拍,示意对方撤了,那辆车跟的太紧,都快贴上来了,当他们傻..逼吗?
“以后这么大的雨别跑来了,不安全,我会打车回去。”
“你以为我想来的?”顾延冷笑,他看不进去书,不把人接回来根本没法安心,疯了。
顾冬了然,原来是顾成吩咐的。
☆、20
回到家,顾冬把他跟顾延俩人滴水的雨衣挂起来,喝了两口热水,身体从里到外都暖和起来,他才想起顾成出差了。
雨势越来越猛,一道闪电劈下,轰隆巨响,顾延脱了有点潮湿的鞋子,去把茶几上的电话线拔了。
把书包里的书全拿出来铺开,顾冬看向捧着杯子喝水的顾延,“上次用的蜡烛在哪?还有打火机都准备好。”
打雷下雨停电这几个字连在一起一点都不突兀。
见对方一声不吭的盯着自己,顾冬摸摸脸,半开玩笑,“怎么,发现你哥变帅了?”
顾延嘴唇扯了一下,放下杯子去厨房,越过顾冬的时候伸手在他左边脸颊摸了一下,弄掉那块小碎纸片。
厨房弥漫着热气,出发前就把米放进锅里,这会粥刚好开了没多久,他拿了一个西红柿洗干净切成一片片,打了个蛋到碗里搅拌均匀,然后一前一后放进去。
跟进来的顾冬负责切葱花,磨蹭了好一会才满意的扔锅里。
撇了眼他放的调料,鼻尖有香味萦绕,顾冬轻笑,“以后等你长大了,谁跟了你,肯定很幸福。”
顾延看似漫不经心,“你真这样认为?”
爱干净,勤快,房间整理的跟博物馆一样,厨艺精,面条炒菜熬汤都一流,智商又高,记忆好,事情说一遍就能记住,包括小细节,而且打架技术独具一格,顾冬总结后点点头。
既然这么好,你应该自己留着,顾延把这句话在嘴里咀嚼了几遍,最后还是吞下去了。
人一生病就容易想太多,可能是出门淋了雨,有些发烧的顾延靠在床头,嗓子隐隐灼痛,身边的人正以一种把自己闷死的姿势趴在床上,单薄的身体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刚要靠近,趴着的人突然翻过来,手脚随意舒展,毫无防备的睡姿暴露出来,顾延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像平时一样偷偷亲了一下就离开,见对方迷迷糊糊的撑开眼皮,手抓着他的胳膊,顾延猛地僵住脊背,深吸一口气,因为紧张,语气有些冷硬,“别靠这么近,会传染。”
“要传染早就传染了。”顾冬又闭上眼换了个姿势,在厨房里都用过同一把勺子。
顾延脸色一变,眼底沉沉的,刚才的事被发现了吗?他心里惊涛骇浪,手心都起了层汗,引以为傲的理智正在一点点崩塌,会被骂变.态吧,然后关系恶化,躲避……
顾延呼吸急促,像是一个罪犯在等待判刑,可耳边只有绵长的呼吸声,他低头一看,眼前的人睡的正香,这会他才发觉自己浑身是汗,侥幸还能有几回?
小年后,腊月二十六学校最后一批苦守的学生才解放,顾冬中午回去就加入打扬尘大工程。
顾成负责楼下和院子,顾冬和顾延负责楼上,擦玻璃擦桌子拖地,拿棍子绑了扫帚清理墙角的蜘蛛网,忙了一下午,累的够呛。
顾冬瘫在床上不想动,任由顾延把他鼻头上的灰擦了,他眯起眼睛,“太阳城那会见面,记不记得?顾延,没有人是垃圾,活着都有不同的价值。”
“三观差异太大,我以为我们合不来,现在看来,好像还挺不错。”顾冬打了个哈欠,侧头压着枕头,声音里带着困意,“记得过半小时叫我,得做份卷子……”
看着已经睡着的人,把被子盖严实,顾延揉揉他的头发,凑过去用嘴唇轻碰了一下,“哥,我在改了。”
二十八那天天擦亮,顾带着顾冬和顾延去了青城枫桥镇老家祭祖,把老人的坟头上长满的枯草全砍掉了,摆好香烛,燃香焚纸,父子三轮流上前磕头。
张文清也来了,风尘仆仆的赶到这个偏僻的小村落,身上的羊毛大衣被杂乱的树枝划拉着,脚上那双高跟皮靴染了泥土,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妈,冬冬快高考了,你要保佑他考上大学啊。”
顾冬看着她在坟前铺了层塑料袋,又在上面铺了层纸巾才跪下来,眼角抽了好几下,听到这句话,连面部肌肉都轻微抽.动。
边上的顾成偏头,下巴收紧了些,顾延冷着脸,没什么表情。
冷风呼呼的吹,树木大幅度摇曳,林子里寂静的有些死气沉沉,张文清不经意扫了眼墓碑,眼皮一跳,连忙站起来整理好衣服后退好几步。
婆媳隔了阴阳,有些矛盾和发生的争执过往依旧存在。
☆、21
祭完祖之后把老屋打扫了一遍,顾成搬了把竹椅到院里,什么也不干,坐下来发呆,他望着老树底下的那口枯井,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他的人生差不多已经走完一半,又过年了。
外面传来笑声,顾成轻叹息,当年死活都不要儿子,走的那么坚决,一开始两年还听老乡提起在哪个厂里工作,后来就了无音讯,现在突然出现,花费大把精力围着冬冬转,她到底想图什么?
屋檐下的顾冬抬头看对面树上的两只鸟,可能是老了,懒的挪窝,就相互挨在一起蹭着翅膀啄啄脖子上的毛取暖,他把冻僵的手放羽绒服口袋里面,一时有几分感慨。
拐角处张文清拿手机对着顾冬拍了几张照片,按了保存,又若无其事的把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她并不知道背后池塘边站着的顾延把这一幕全捕捉到了,包括她脸上不属于一个母亲对儿子该有的算计。
顾冬他们是早上一下火车就赶来这里,买的是下午五点多的车票,中午几人在镇上找了一家火锅店,定的鸳鸯锅底,一半是鸡汤,一半飘着红彤彤的辣椒油,光闻就知道很辣。
张文清看看四周闹哄哄的场面,不顾形象大吃大喝嘻笑怒骂,还有发酒疯的,年味很浓,她两条描过的柳眉蹙了蹙,很是厌恶。
顾成父子三没人管她,等锅底沸腾了就开始弄调料放菜,张文清没有动筷子,只在一开始舀了一点鸡汤,端着高贵雅致的姿态,跟这种放开去吃去笑的氛围格格不入。
在外人看起来就是一家四口,只是气氛两面化,过来添加茶水的服务员都发现了,偷偷瞄了几眼,在看到张文清身上的大衣,眼睛一亮,立刻去跟同事八卦去了,什么杂志上的新款,有钱人之类的。
张文清自己不吃,不时给顾冬夹菜,还全是顾冬不喜欢吃的,估计她自己知道了肯定也很抑郁,出发点是好的,结果却直往另一头走。
碗里多了块冻豆腐,顾冬挑眉,余光落在右手边的人身上,没有停留多久就收回。
吃到一半的时候张文清出门接了个电话,回来时神色有点差,她跟顾成打了招呼就走了,她一走,三个大老爷们的食欲都好了不少,动作也更放的开了,风卷残云的把锅底清扫干净。
年三十,顾成忙着拌肉馅擀面皮包饺子,顾延写春联,一手毛笔字笔锋强劲有力,一笔一划如利剑长戈,跟平时工整端正的字是两个极端,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可能相信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顾冬也提笔写了个福字,棱角都勾的很漂亮,颇有几分飘逸的韵味。
下午盛晨光打电话拜年,先是埋怨作业多,然后又东拉西扯了一番,“顾冬,初一来我家玩吧。”
“我去你那里也行。”电话里传来笑声,就像只等待被夸奖的大型犬类,“我昨天刚从越江回来,给你买了大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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