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佑心里很慌,重复问了句:“不回去了吗?”
“不回去。”肖美琴低着头没有看她。
“今天上班是太累了吗?”谭佑道,“过两条街那边有个写字楼,最近招保洁,我过去打听打听。”
“不用,这边挺好的。”肖美琴顿了顿道,“写字楼里的保洁麻烦,还要去搞什么健康证明。”
能提到这么具体的事,谭佑心里稍微松了松:“今天累了不想上就不上了吧,你休息会,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你上你的班去,我自己做。”肖美琴道。
“没事,我今天上午没什么事,刚好在家里吃。”谭佑看着她。
“冰箱里有菜。”肖美琴抬手抹了把脸,朝厨房走去。
谭佑跟在她后面,看着她打开了冰箱。
“你看,有。”肖美琴道,“你饿吗?”
谭佑现在要回答不饿,肖美琴肯定会回卧室休息,她不好找理由跟进去,又觉得实在不放心。
于是谭佑回答道:“饿了。”
肖美琴拉开冷冻室看了看:“只剩一块肉了,你去买条鱼吧。”
谭佑顿了顿:“不用,就我们两,随便炒两菜就行了。”
“行。”肖美琴没反驳她,直接拿了菜去洗。
谭佑想上去帮忙,肖美琴挥了下手:“看你书去吧,看了多久了,两本书还没看完……”
谭佑在厨房站了一小会,去了客厅。
拿了书,但根本看不进去,谭佑挑了能望进厨房的位子看,肖美琴没什么异常,动作麻利地蒸米饭收拾菜。
谭佑脑内一闪,放了书,轻手轻脚地去了主卧。
肖美琴的屋子很干净,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谭佑知道她有个包,平时不背,会放些重要的东西,藏在衣柜里。
谭佑打开衣柜,凭借多年的经验很快找到了那个包,在隐秘的夹层里摸出了肖美琴的身份证。
把身份证揣进了自己兜里,谭佑长长舒出一口气。
肖美琴要回去,找别人帮她买票是可以的。但没有身份证,这个过程就麻烦多了。
谭佑出了主卧,轻轻带上门,肖美琴还在厨房里忙活,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谭佑重新回到座位上看书,然后把手机藏在书后,给谭琦发过去了消息:
-最近家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开会的时候,幸嘉心走了神。
被南边楼的陈教授拎出来发表意见,汪琪看她的眼神一个大写的“不要给咱丢人”。
所以幸嘉心用力地理了理思绪,就会议主题发表了个“一二三四五”的意见,语句尽量简洁了,但内容丰富,还是说了十来分钟。
坐下的时候,杨果带头鼓起掌来,啪啪两下,大家就也鼓起来。
幸嘉心坐下,盯了杨果一眼,杨果对她眨眨眼。
这个眼神算是暗号了,会开完以后,幸嘉心慢悠悠地收拾东西,等会议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跟杨果一起出了教室。
“中午吃什么?”这是杨果日常开场白。
“随便,什么都行。”幸嘉心说这个话是真心实意,杨果吃什么,她跟着吃就行。
“你昨天去见谭佑了吗?”杨果撞了撞她胳膊,“魂不守舍的。”
“嗯。”幸嘉心应了声。
“怎么了?”杨果上前一步看着她的脸,“出问题了?”
“嗯。”幸嘉心又应了一声。
“大姐,你这光嗯要急死我了啊。”杨果问,“这会不想说?”
“也没有。”
“那就待会吃饭的时候说。”杨果道。
幸嘉心利用从实验楼走到食堂的路理了理这两天她的思绪,吃饭的时候,她问杨果:“什么东西会让你有安全感?”
杨果啃着鸡腿,头也不抬地回答:“钱。”
“对。”幸嘉心掏出手机,记了下来。
“还有呢?”她继续问。
杨果放下半个腿,抬头看她:“你这个问题其实有点高深,我刚才随便回答的。”
“随便回答的也算,不过你可以详细阐述下。”幸嘉心道。
“如果生活中基础物资比较匮乏,钱是可以带来安全感的。比如,我下个月又要交房租啦,同学结婚要随份子钱,之前约的旅游攻略还没做好。”杨果点点桌面,“这些,如果我进账了一大笔钱,就都不会担心了。”
幸嘉心点点头。
“像你这种家底的人,就不用担心这些了。”杨果笑着道。
“我这种家底?”幸嘉心问,“我什么家底?”
“说了你不要生气啊。”杨果道,“虽然你从来不炫富,但你真的挺富的,小富婆。”
“哦。”幸嘉心应了声。
“你就没为生活物质上的事操心过。”杨果瞟了眼她放在桌子上的包,“你这包就随便这么往桌子上扔,要是我,我放在教室里怕被人偷,背着又怕搞脏搞坏了。”
“包就是用来背的。”幸嘉心说。
“对,就是这种气质!”杨果指着她,咂咂嘴,“这就是真的在这方面非常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嗯。”幸嘉心点点头。
杨果问:“所以你到底是在给自己问,还是在给谭佑问?”
“谭佑。”幸嘉心回答得很直接。
杨果皱皱眉:“那钱算一个吧。”
幸嘉心道:“钱我已经尽力了,其他的呢?”
“其他的啊,看她怕什么了。”
“她怕的东西太多了。”幸嘉心喝了口饮料,很不是滋味。
“谭佑?不会吧……”杨果感叹道。
以前幸嘉心也觉得谭佑不会。
谭佑在她心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敢提着板凳腿干架的人,十多年前那一幕,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冲动又开放的姿态都会让幸嘉心怦然心动。
对于幸嘉心来说,“恐惧”是她最熟悉的情绪,她曾经被恐惧绑架,也曾经漠视过恐惧,直到重逢,谭佑抓着她的手,把她从恐惧里拉了出来,幸嘉心才发现,自己可以战胜那些经年累月的情绪。
也只有站到一个开放的世界里,不再从天到地都是自己,幸嘉心才看清了到底“害怕”是什么,也突然看清了谭佑的害怕。
谭佑看向她妈妈的时候害怕,来参加幸嘉心的同学聚会时害怕,去应酬自己的朋友时也害怕,甚至,在某个静默的时刻,她与幸嘉心相望,明明两人的状态能调出蜜来,她还是会害怕。
幸嘉心有时候想直白地问一问,谭佑你在怕什么?
答案仿佛没说过,又仿佛已经说了千万遍,谭佑在害怕什么,谭佑自己清楚,幸嘉心也逐渐清楚。
其实,最重要的不是怕什么,而是找到走出来的那条路。
幸嘉心想像谭佑曾经帮助自己那样去帮助谭佑,但同样的事情,到了谭佑这里就分外复杂。
谭佑比她有更多的关系,有更多的情绪,遭受过更多的伤害。
幸嘉心想帮她解决物质的问题,又怕伤害到她的精神。幸嘉心想给她承诺,又怕带给她压力。
幸嘉心这二十多年来,从来没考虑过其他人的情绪,却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打通了所有的感官。就怕触不到谭佑真正的想法,就怕给不了她最好的出路。
但结果不尽如人意,那些谭佑的恐惧总是会越滚越大,幸嘉心拉着她跑了两步,又会被新的恐惧挡住去路。
时间不长,却是幸嘉心干过的最挫败的事。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杨果就呆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半晌后,杨果突然问了句:“你想过放弃吗?”
跟一个惊雷打在幸嘉心头顶一样,她猛地抬起头盯着杨果:“怎么会!没想过!不可能的!”
杨果笑起来:“那就继续努力。”
“嗯。”幸嘉心道,“我的思路堵住了,所以想找你商量下。”
“我其实没什么经验。”杨果啃着剩下的半个鸡腿,直到啃完了以后才说,“但克服恐惧有一个方法,我觉得挺有用的。”
“什么?”幸嘉心认真看着她。
“叫系统脱敏疗法,比如我以前怕蛇,我老家有人养蛇,我就天天跑去看,看得整个人寒毛倒竖,有一次那个哥哥直接把一条蛇扔我身上了,吓死了卧槽!”杨果表情丰富。
幸嘉心没说话,这法子她其实很清楚。
“那是条玉米蛇,没毒,凉飕飕的。”杨果道,“我后面就没那么怕了。”
“那我现在呢?”幸嘉心把握不准的是要给谭佑系统脱敏的方向。
“你觉得谭佑不敢跟你在一块的主要原因是什么?”杨果问。
“她觉得我们不一样,她给不了我承诺。”幸嘉心道。
“那你换个方向?”杨果道,“她给不了你你给她,逼着她选?”
幸嘉心没说话,低头道:“吃饭吧。”
杨果长叹一口气,继续啃她的鸡腿。
幸嘉心下班之后,碰到了个不速之客。
九院门口停了辆豪车,幸嘉心骑着小电驴要路过的时候,车窗降下来,有人叫住了她。
幸嘉心回头,看到了沈亿星。
沈亿星冲她招手:“来姑娘,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幸嘉心没理他,拧一拧把手骑着车出去,豪车跟在她身侧,和她保持着同样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