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跃民黑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覃玉珊很识趣地说:“你们好好聊,我们出去准备吃的。”
关上门,夫妻俩说啥谁也不知道。
覃玉珊转过身,悄悄地对她丈夫和郑昊说:“我和伊伊都累了,今天晚上由你们爷俩来准备晚饭吧。”
爷俩听话地进了厨房。
覃玉珊拉着杨伊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唉声叹气,说:“梓妤这孩子也是命不好。”
话音刚落,眼泪就流了下来。
杨伊偶尔间发现,原来覃玉珊鬓角多了这么多白头发。再想想房间里晕倒好几次的胡美兰,一时心里感慨万千。她嘴唇动了动,说:“妈,我可能做错事了。”
覃玉珊用手抹了一把眼泪,不解道:“你做错什么了?”
杨伊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思索良久,说:“关于梓妤的死……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兰姨……”
覃玉珊更是困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梓妤她本来这里就有问题。”她手指了指太阳穴。
“如果我说,跟我有关呢?”
“你什么意思?”
杨伊十个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手心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她咬了咬牙,说:“梓妤自杀那天,离开钱家之前,我跟她说了一些话。”
“什么话啊?”覃玉珊被她搞得紧张起来。
“就是……”
杨伊未说完的话被一声咆哮给打断了。母女俩对话被迫中止,不约而同看向次卧的门。
“你还有脸怪我?我不赚钱你们你们娘俩花什么?!当初要把女儿嫁给那个姓顾的,你也是同意的!”
覃玉珊噌地站了起来,急急忙忙走了过去,拧开门直接闯入。
胡美兰双手垂床泣不成声。
钱跃民气咻咻的,一脸凶神恶煞。
钱梓妤的性格继承母亲,母女俩都软弱,大多数情况下,就算被人指着鼻子骂都不知道怎么还嘴。
覃玉珊见势不妙,不用问也知道这夫妻俩是因为女儿的死吵了起来。
作为胡美兰的密友,覃玉珊当然护着女方,不管不顾地对着钱跃民说:“她身体本来就不好,你还这样吼她。”
钱跃民心烦气躁,闪身出了房间。
晚饭做好了,杨伊端了饭菜进来:“兰姨,吃点吧。”
胡美兰魂不附体,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覃玉珊哄着她:“不吃也得吃,不然你身体吃不消的。”
胡美兰一个劲摇头,说:“你们吃吧,别管我了。”
“美兰……”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
覃玉珊没法,拉着杨伊出去了。
三男两女围着饭桌,每个人心情都很沉重,气氛安静得诡异。
钱跃民也说不想吃。
他不吃,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动筷子。
钱跃民用力揉了揉脸,声音疲惫地说:“你们吃吧,我进去看看她。”
到底是放心不下妻子,他推开椅子,穿过客厅,走到房门前。
推门而入时,一阵穿堂风迎面而来。钱跃民眯了眯眼,再睁开时,发现窗户大开着,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飞扑到窗边,低头往下看。
下面黑压压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砰”一声钝响,似乎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第 49 章
杨伊不在家的这几天, 赵鹿一直留在她家里, 每天都焦急地等待着。
可自从上次回来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离开之后, 杨伊就没再出现过。赵鹿给她打电话, 她不接。给她发微信,她也不回。
杨伊突然对她冷淡, 令她心慌,但她没敢往深了想。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死者为大, 杨伊哪还有精力顾得上她?
赵鹿一面安慰自己, 一面坚持不懈地等待。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守株待兔,等得越久, 机会越渺茫, 她心情也渐渐糟糕。
她是吃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杨伊呢?
她很想知道,杨伊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赵鹿突然很后悔, 那天就应该死缠烂打开车送她,这样最起码还能知道她家的地址, 直接杀过去不就能见着了?
就在赵鹿慌乱无措时, 她看到了希望。
郑昊出现了。
郑昊是用钥匙开的门, 推门而入的瞬间,一个人影朝他迎面扑过来,生生吓了他一跳。
待看清眼前的人是赵鹿时,他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地说:“你怎么一声不吭躲在里面, 大晚上吓死人了!”
赵鹿来不及道歉,越过他肩膀拼命看向他身后,迟迟不见第二个人出现,不禁困惑:“杨伊她没回来?”
郑昊将钥匙拔.出来,轻描淡写地说:“她啊,她要帮忙张罗梓妤追悼会的事。”
赵鹿心里一突:“追悼会?”
“是啊,梓妤都走一个星期了,再不火化怕是要臭了。”郑昊绕过她往里走,一直走进书房,将铺在电脑桌上那些图纸叠好。
赵鹿紧随其后,一瞬不瞬看着他的动作:“你这是干嘛?”
郑昊头也不抬:“杨伊请了假,手里没做完的活只能让其他人来做,她让我回来帮她把这些资料拿到她工作室。”
赵鹿愣了愣,说:“她明明知道我在这里,为什么没跟我说?”
郑昊看了她一眼,像是突然想起,说:“哦,对了。她让你别等了,回家去,该吃吃该喝喝,别太担心她。”
赵鹿错愕:“这是她原话?”
郑昊耸耸肩:“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她不亲口对我说?”
郑昊右手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可能是太累了吧。你也知道,自从梓妤出事以后,她也不太好过。”
说完,他将手里的图纸卷起来,大步流星走出书房。
赵鹿小跑着追了上去,情急之下抓住了他衣袖:“等等!”
郑昊好像在赶时间,连语速都加快了:“还有什么事?”
赵鹿不动声色放开他衣袖,抿了抿唇,问:“追悼会是什么时候?”
“明天。”
9月的最后一天,凭空降下一场大雨,赶走了酷日的炎热。
办追悼会的地点就在本市某家殡仪馆的旁边。
赵鹿赶到时,雨势已经很大了。她出门时太着急,连伞也忘了带,被困在出租车上下不来。
她无计可施,只能给郑昊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郑昊过来接她。
黑伞之下,郑昊很好地护着她,没让她身上沾一滴水。
“噼里啪啦”的雨声掩盖住了城市的喧嚣,却藏不住这铺天盖地的压抑和沉重。
隔着雨帘,赵鹿远远地就看到门口前的花环和白布,这样的情景,让她脚步微顿。
下一秒,她看到站在家属对面的某个熟悉的倩影,瞳孔微缩,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慢点慢点,注意脚下的水!”郑昊提醒着她。
赵鹿哪管这些,三步并两步上前去。
结果还没等她靠近杨伊,就被人郑昊扯住了胳膊。
郑昊指了指旁边签到的地方,说:“先去签个名。”
赵鹿恍然回神:“哦。”
拿了朵白花,在经过杨伊身旁时,赵鹿还是没忍住看了一眼。
杨伊也看到了她,充满血丝的双眸微微一动,很快又归于平静。
明明她们之间距离这么近,却只能隔空对望说不上话。赵鹿心里五味杂陈,抓着那朵花走了进去,对着那张笑容恬静的黑白照片鞠了个躬。
她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追悼会,只觉得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因为时间有限,后面还有人,赵鹿甚至没能多看一眼那张照片,就被指引着离开。
家属答谢时,赵鹿只看到一名身形发福个子偏矮的中年男人,却没看到钱梓妤的母亲,心里有些困惑。
在她愣怔时,旁边有人告诉她:“这是梓妤的爸爸。”
赵鹿一听这声音格外熟悉,倏地看了过去。一下子撞进杨伊深沉的眼眸里,她就不想移开了。
不知道是谁碰了碰她。
赵鹿敛容,匆匆转移了目光,对钱跃民说:“节哀顺变。”
钱跃民对她说了声“谢谢”,抬起头来,审视着她,说:“这位小姐很眼生,你也是梓妤以前的同学?”
赵鹿完全没想到还会有互动,她有意无意看了杨伊一眼,说:“不,我跟钱小姐……只是有幸见过几面……”
只是认识,都谈不上朋友,赵鹿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
杨伊会不会也觉得她很莫名其妙?
人都是有同情心的,一想到好好一个人突然就没了,赵鹿动了恻隐之心,向郑昊打听清楚具体时间和地点后,决定前来吊唁。
当然,还有一点私心。
太久没见到杨伊了,她还是放心不下,想借此来看看。
终于见到了人,她反而更揪心了。杨伊的情况看上去不太好,除了钱跃民,就数她最憔悴。
场合不对,赵鹿也没办法过去对她嘘寒问暖。
钱跃民没有多问。
赵鹿在里面逗留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外面还下着雨,郑昊把雨伞给了她。
赵鹿舍不得走,几乎是一步一回头。
雨越来越密,水汽氤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鹿看到杨伊身形动了,只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看着她的方向,薄唇微启,似乎有话要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