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底的惊讶还未完全褪去,倏地抬起头来,一下陷入杨伊静如湖水的双眸里出不来了。
杨伊用指甲刮了刮她手心,盈盈一笑,说:“走这边。”
赵鹿就像是沙漠中迷失方向的旅客,不知所措地被她拉着走。杨伊手中温度刚刚好,她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安抚人心的微笑,让人轻易地沦陷,全身心地把自己交给她。
尴尬和不尴尬原来只在一念之间,她们借着夜晚暧昧的灯光,有清风和歌舞相伴,两个灼热的掌心紧紧相贴,闷出了一手的汗。但谁在乎呢?
她们在拥挤的人群中走走停停,赵鹿七魂六魄总算归位,她手腕翻转,反客为主,分开杨伊五个手指与她十指紧扣。
杨伊莞尔,问她:“热吗?”
赵鹿底气不足,声音倒挺大:“你一直带着我往人群里钻,能不热吗?”
杨伊巡视了一圈,说:“来都来了,总得看会儿吧。”
赵鹿踮起脚才勉强能看到舞台上的人影,她哼了哼,说:“我没穿高跟鞋,看不到啊。”
杨伊目光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将她打量了一番:“哎——”
哎什么哎,高几公分了不起啊?
赵鹿一想到她们才刚把手牵上,心口那份悸动还未消,为了不破坏气氛,她只好忍了,恹恹地说:“杨伊同志,你不会真打算在这听歌吧?”
杨伊一脸无辜,不答反问:“那你还想去哪?”
“你穿高跟鞋不累吗?”
“累啊。”
“……”赵鹿彻底无语了,不由分说将她拉到人群外面,眼睛快速寻找着,找到了广场边缘的休息石凳子。
谁知还没等她们靠近,半路突然杀出一对情侣抢在她们前面过去把位置给占了。
赵鹿:“……”
赵鹿不爽了,眼巴巴看着杨伊。
杨伊“噗嗤”笑出声来,拍拍她肩膀,说:“你要是不想看我们就回去吧。”
回去只能干瞪眼,赵鹿还是比较喜欢两个人在外面无所顾忌的相处模式。她琢磨着时间这么早,她们要不要去夜市逛逛。
失神间,杨伊手臂用力将她拉了过去。赵鹿不防有他,一个踉跄险些扑倒她怀里。
只要再往前一小步,她们脸和脸就会贴上。赵鹿心跳骤然加快,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一张脸,她偷偷咽了口唾沫。
赵鹿以为杨伊是要亲她,心情一下紧张起来。
但又想到这周围全是人,在食堂那种只有三两个人的地方杨伊都没敢乱来,难不成这会儿就放开了?
在她眨眼的功夫,杨伊倾身向前,一只手扣在她肩膀,附耳对她说:“我看到姚凌和阿雅了。”
赵鹿那些龌龊的想法顿时被她这句话给冲跑了,微微一愣:“你说什么?”
“在我们斜后方,姚凌和阿雅刚刚走过。你之前还撒谎骗她说不想来看,要是被她逮到你怎么解释?”
赵鹿意识渐渐清醒,不由得想起两个小时前,姚凌微信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广场看演唱会。当时赵鹿已经跟杨伊约好了,为了留住她们两个人难得的约会,她不得不跟姚凌撒谎。
仔细想来,自从跟杨伊确定关系后,赵鹿跟姚凌之间交流越来越少了。而且这不是她第一次骗姚凌,要是那小妹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生气?
半搂半抱了半天,杨伊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赵鹿怕她听到自己不寻常的心跳声,只好拉开彼此的距离,借着微光看向她,说:“我想找个机会请姚凌吃饭,到时候跟她说清楚我们的关系。”
杨伊淡淡一笑,说:“好啊,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吧。”
“嗯。”
担心露馅,她们没敢多留,离开广场不知道去哪玩,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回去吹空调撸猫比较爽。
赵鹿手握方向盘,受旁边人身上那股淡香干扰,她总是没办法集中精力,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广场上那一幕,心里痒痒的,那种想挠挠不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但她又不敢表现太明显,担心杨伊以为她是屁股长痱子,只能挺直腰杆。直到杨伊举起手机,对着她侧脸“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拍我干嘛?”赵鹿故作轻松地问。
杨伊低着头摆弄手机,手指在上面点来点去不知道是不是在修图,她头也不抬,说:“你不在,我留张照片没事的时候看看。”
赵鹿脸微红,心说:“你直接说想我的时候拿出来看会死啊?”
嘴上却说:“哦,修好看点。”
手机自带美颜根本不需要修,在她们说话的间歇,杨伊已经编好资料发了出去。
那个从注册到现在一直空白的朋友圈,现在终于有了第一条个人动态。
不过赵鹿正在开车看不到,抱着手机的其他人却看到了。比如正在广场看演唱会的姚凌和阿雅。
阿雅刚把拍摄到的表演照片发出去,随便刷新了朋友圈,好巧不巧就看到了杨伊刚才发的那条动态。
“8月11日,和你。”
阿雅忙点开下面那张配图。她碰了碰旁边的人,不确定地问:“姚凌,你看看这人是不是鹿鹿姐?”
姚凌注意力转移到她手机屏幕上,定睛一看,说:“是啊,怎么了?”
“你看伊伊姐发的这条朋友圈是什么意思?她跟鹿鹿姐关系很好吗?”
姚凌在听到“伊伊姐”这三个字时脸色出现了一丝变化,她一把夺过阿雅的手机,看到了相片上的文字,脸“唰”地一下变白,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
十分钟后,赵鹿和杨伊回到清水家园。
听到有人回来,胖球欢快地出来迎接。赵鹿一把将它捞起,扯了扯它两只耳朵,说:“你要减肥了小胖子,今晚没有夜宵。”
胖球哪听得懂人话,蹭掉她的手,伸长脖子仰着头,冲她一个劲“喵喵”叫着,仿佛在说:“给点小鱼干吧我要饿死了。”
赵鹿一时没提防,险些被它凑上来的鼻子和嘴碰到嘴唇,吓得她身体本能地往后仰,心有余悸地说:“你这臭流氓,每次都想占我便宜,上次还没跟你算账。”
她轻轻拍了拍胖球圆滚滚的屁股,那家伙估计是意识到求她没用,不耐烦地挣扎起来,“嗖”地一下从她怀里跳了下去,转而去求刚才卧室里走出来的杨伊。
杨伊没有撸猫的习惯,她自动屏蔽胖球的嚎叫,直勾勾望着赵鹿,说:“它什么时候占过你便宜了?”
这就要追究到一年前了。
那是赵鹿第一次跟杨伊睡一张床,她心猿意马做了个春梦,梦到自己跟杨伊接吻,梦里很甜蜜,结果醒来却发现,跟她嘴对嘴的居然是胖球这只公公……
往事不堪回首,而且两人关系刚确定不久,不太适合谈以前的事。赵鹿清了清嗓子,顾左右而言他:“出了这么多汗,你快去洗澡吧。”
虽然这话题转得有点硬,不过杨伊也没有深想:“那你呢?”
“我……我也要回去洗了,明天还要早起。”
“几点?”
“六点要起来,还要去一趟公司。”
“那……”
赵鹿知道她要说什么,赶紧截住她的话:“不用你叫我了,你睡你的。”
杨伊点点头。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赵鹿摸了摸鼻尖,说:“你去洗吧,我过去了。”
“等一等。”
“嗯?”赵鹿刚转过身,身形还未定住,手腕就被人握住了,“还有事?”
杨伊如水的眼眸里似有流光闪动,对于赵鹿的问题充耳不闻,突然伸出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在她微微张开的红唇上落下一吻。
那一吻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赵鹿只觉得唇上一阵酥麻,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杨伊已经撤离,轻声说:“一路平安,我等你。”
☆、第 77 章
杨伊从小就是一个喜欢把事藏在心里的闷性子, 这一点大概随了她那个短命的老爸。
她爸爸重病不治死的时候, 她才三岁。她已经忘记当时的情景, 要不是每年清明节去陵园扫墓能看到石碑上那张残破的白黑照片, 她都记不起来她爸爸长什么样了。
五岁那年,覃玉珊通过熟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丈夫, 两个人都是二婚,只领证没办酒席, 在家里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算是完成了重组家庭的仪式。
跟杨伊相反, 郑昊是个话多得有些聒噪的男孩子,且有多动症。七岁的郑昊第一次看到五岁的杨伊, 只觉得对方白白净净, 不说话的时候像个瓷娃娃似的,比他见过的每一个小女孩都要细腻好看。
郑昊一直希望家里有个妹妹,他一见杨伊就喜欢得不得了, 给她夹了一块肉,用大哥哥的语气哄着她:“吃多点, 你好瘦啊。”
杨伊斯斯文文地对他说了声谢谢, 丝毫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 夹起那块肉默默吃了。
郑昊见状更是欢喜,存心想逗她。可是不管他怎么引导,不管他说什么,杨伊要么点头附和,要么摇头, 偶尔开口一句话也很少超过五个字。
郑昊纳闷了,有一次悄悄问覃玉珊:“阿姨,杨伊是不是怕羞啊?”
覃玉珊笑了笑,说:“不是,她一直都这样,不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