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男人们喝酒的叫好的,好不欢畅。景昀坐在龙翎旁边,一口一口吃着小点心,眼底映着火光,嘴角带着笑。
龙翎喝了一些葡萄酒,红晕就顺着脸一路爬上了额头,看起来像画了张红脸儿似的。
他侧头看向人群,目光落到另一桌上的娩画身上。
娩画不知道怎么和亓笙坐一起了,小姑娘比亓笙高出一个脑袋,正抢了亓笙的碗不知道在闹腾什么。
亓笙哇呀哇呀地叫,脸上还有泪痕,那样子看着可……
“真给老爷们儿丢脸啊。”龙翎慢吞吞吐出一句,看不下去似的,又喝了一口酒。
一只手恰到好处地伸出来,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别一个劲喝。”景昀往嘴里塞了颗花生,吧唧吧唧嚼着道:“后劲儿可大。”
龙翎被他逗笑了,“你这幅样子跟意长老似的……”
话没说完,又小心翼翼往周围看了看,长老们坐另一桌,正被吵闹的音乐和人声折腾得眉头直皱。
确定他们不会过来,龙翎拨开景昀的小手,顺便还在那肉嘟嘟的手背上捏了一把,道:“没事,喝得少。”
景昀也懒得搭理他,这人是喜欢喝酒的,高兴了烦了总要来几杯,酒量还是不差的,就是容易上脸。
于是他收回手,看了看龙翎的脸,转开头继续吃花生米。
龙翎道:“你说我要怎么回绝?”
“啊?”
“娩画的事。”龙翎顿了顿,拿酒杯遮住嘴,“我不能娶她。”
景昀吃花生米的手一顿,他们来的路上被亓笙一打岔,这话题便揭过去了。他虽然还想说点什么,可故意提起来总是不太自然,好像心里藏着鬼似的,便也没能开口。
可不是藏着鬼呢么?
景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比如就这么说去?”
龙翎瞪他,“你纯心想让我找训呢?”
景昀笑了,“那不然呢?”他话说到这里,本想随口开个玩笑说‘不如您考虑一下亓笙试试’,可话没出口,一个念头陡然闪过了脑海,让他一下愣住了。
“恩?”龙翎看着他,拿手挥了挥手,“这是怎的了?你喝酒了?”
他伸手端过景昀的杯子闻了闻,“是茶啊,这是撞了哪门子的邪了?”
龙翎放下酒杯来板他的脸,景昀啊地一声。
“我知道了!”
“???”
景昀一下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我我我想到办法。”
“什么办法?”
“拒绝婚事的办法!”
“哦。”龙翎笑起来,又重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给我来颗花生。”
“哦。”景昀喂给他一颗花生米,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多自然,他脑子里全是另外一件事。
“你看这样。”他有些紧张地道:“不如让真主来选择吧。”
“恩?”龙翎起了点兴趣,看他,“什么意思?”
“让娩画站在火曜石旁边,要是火曜石亮了,就是真主为你做了选择。”
龙翎噗嗤笑出来,捡了颗花生米砸小孩儿脸上。
“什么鬼主意,火曜石能随便就亮?”
“他们又不知道。”景昀道:“不亮,可不就是最好的拒绝理由了?”
龙翎细细一想,挑起眉,“诶,别说,还正经让人挑不出错来。”
景昀突然就松了口气,“对吧,用这个理由,长老们也没办法。”
他的手在桌下抓着自己的腿,掐得自己都痛了,才让自己脸上维持住了淡定无所谓的样子。
他只是在单纯地帮忙出主意,恩,只是这样。
龙翎耸了耸肩,“行,我现在就说去。在娩画面前跟长老们提这件事,他们也不敢说火曜石这么多年从来没亮过。”
除开九弋城,龙城里的族人大多对火曜石本身没有什么概念,对祭师也就纯粹是在身份的尊敬上,而没有其他的想法。
如同津封的和世人会对景昀恭恭敬敬地喊提摩大人,换成是知道内情的九弋城人,便没有这么好的态度了。
自从龙族取消祭师巡礼,外界只当族长为了节省钱财,而且传说中的祭师能力已经距离太远了,那些神乎其神的能力并没有给人们足够的概念和想象空间。
龙翎一拍景昀肩膀,“干得漂亮。”
说罢起身就朝另一头的桌子走去了。
景昀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心浮气躁地简直想绕着空场跑上十几圈。
原本决定的计划现在一个影儿都没了,他不仅没推波助澜,居然还帮龙翎想好了拒绝娩画的办法。
好吧……至少在上龙翎的马的前一刻,他还没这么想过。只是龙翎在马背上翻来覆去说的那几声“喜欢”,挠得他心肝脾肺肾都在痛。
若是,若是真的将这人从自己人生里推出去,自己真的不会后悔?
娩画是个好姑娘,所以当她站在龙翎身旁时更有资格得到龙翎的保护和爱,更有资格被族人尊敬,更有资格做得……比自己当初更好。
他忍不住握起拳头,就是因为太有资格了,所以才……不可以!
一旦推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再也不可能。龙翎是多么专情的人,他比谁都更懂。
想通这一层,景昀心里一块纠结了好几日的大石轰然落了地。
就这样吧,总之娩画不行,其他的……其他的先等等。
景昀动了动喉咙,一脸麻木地给自己又塞了几颗花生,机械地边嚼边想:这是个好主意,又能拒绝娩画,又能让自己的能力似无意般的出现。
只要到时候自己靠近火曜石,一旦火曜石亮了,自己就不用再陷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况下了。
能轻松一点了。
景昀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下,再睁开眼时,偷偷拿了龙翎的葡萄酒,慢慢喝起来。
☆、第二十二章 乌龙
酒是好东西,一旦喝起来就能忘掉很多烦恼忧愁,那些平日里看起来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一旦几杯酒下肚,也就屁都不算了。
景昀一开始还小口小口啜饮,大概心里装得事太多了,最后变成抱着酒坛子喝起来。
等龙翎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无法收拾了。
“景昀?喂,醒醒。”
景昀感觉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叫自己,那声音混合着周围人们的笑闹,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有人扶着自己的肩膀起身,他觉得两腿发软,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里,软软的飘飘的。
那人的声音一时又靠得很近,几乎贴在耳边,让耳朵发烫。
“谁让你喝酒的?”
“怎么总是这幅德行,一个没看住就能找些事儿来?”
那人语气里带着责备,爽朗好听的少年音让景昀觉得熟悉,安心,却又隐隐觉得陌生。
他迷瞪瞪地睁开眼,视野里是一团模糊。篝火橘色的光满眼睛乱窜,头晕得很,想吐又很想找人说点什么。
他无意识地抓着旁边人的手,感觉那人身体的温度比自己凉许多,便不由自主往上贴过去。
“啧,一身酒味!”
对方将他的脑袋拨开,他又贴上去,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是晃得头疼,一把推开人转头就吐了。
“来人!找点水来!”
“是!”
景昀晕头转向,就算有人扶着也实在站不住了,干脆原地蹲了下来。
他抱着膝盖,一时间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今夕何夕,心底里一张熟悉的脸庞浮现出来,随后越来越清晰。
“翎……”景昀一时间鼻头发酸,他迷迷瞪瞪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但就是想,特别特别想,于是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
“翎……翎……”
他一遍遍喊着,又觉得嗓子发紧发疼,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一肚子酒弄得胃里也翻滚得厉害。
“在这儿呢,我在。”龙翎皱眉,将人搂进怀里轻拍,景昀还在他耳边喊来喊去,眼泪鼻涕全蹭他身上了,顿时无奈,“在这儿呢!别嚎!唉……”
景昀哭了一会儿,又不哭了,伸手摸龙翎的脸。
“诶,小了?”
龙翎:“……”
“哦,你不是他……你不是。”景昀呆呆看着他,嘴里自言自语,龙翎莫名其妙,抓着他往自己脸上乱胡的手,狐疑,“你问谁?”
“你不是翎。”景昀一脸的失望,那模样看着让龙翎心头一揪。
“我是龙翎。”龙翎没听景昀这般叫过他,记忆中只有之前在狩猎季上,突然醒过来的景昀这样叫过自己一次。
“你不是。”景昀很坚持,隔了会儿又默默流起泪来,这会儿却是没发出声儿,就这么让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
“翎没了……你不是我的那个翎,你……”景昀突然脑子有一瞬的清醒——是啊?若是自己本该死去,那现在站在这里的景昀和龙翎又该是怎么样一副情景?
或许压根就没有交集,不过是普通的竹马竹马而已,却硬生生被自己搅合成了这样子。
这想法只冒出来一瞬,很快又消失在了铺天盖地的晕眩中。
龙翎见他不再吐了,也懒得管他在说些什么,一把将人抱起来就走。
“傻子,喝一肚子酒,一会儿有你喜欢的烤乳猪呢,吃不到明天可别冲我叫唤。”
景昀蹬了蹬腿,没回答,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
一睁眼,景昀只有两个反应:很想上茅厕、胃很空,很难受。
他扶着脑袋坐起来,喝醉后模糊的记忆便汹涌而来。
完蛋了……
景昀浑身僵住,龙翎会不会发现什么破绽?不不,不可能发现,任谁也猜不到会发生如此离谱的事,恩,只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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