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先看不下去了,出声帮腔,“将军,带着子午姑娘吧,关于将士们更好的配合使用白绫一事,还得子午姑娘帮着琢磨呢。”
“琢磨个屁,子午不能再劳神了,”娮姬瞪了陈德一眼,随即冲子午伸出手,“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要问过我,我不许你施法,你就得老实待着,能答应的话,就上来吧。”
子午仰脸冲娮姬一笑,搭上娮姬的手,顺势上了娮姬的马,稳稳的坐在娮姬身前。
军师挺遗憾的放下干粮,慢悠悠包好,叹了口气,还以为能吃一半才能墨迹好,结果才吃了两口。
路上的时候,子午靠在娮姬身上,小声问道,“你这次怎么说什么都不让我跟着啊,要不是我睡的浅,你是不是还打算天不亮的时候不跟我说一声就悄悄溜走啊?”
娮姬紧了紧环着子午的力道,“这不没能悄悄溜走吗?”
“废话,”子午扭脸看着她,“你这带着几万人,你倒是想悄悄,也悄悄不了。”
娮姬笑了笑,没说话。
自从子午用神力帮她做了那么多事之后,子午就开始嗜睡了,近些日子睡着的时候越来越长了,好几次她去找她的时候,她都是睡着的,还睡得很沉。
子午总以为她都是忙碌到大晚上的才能有工夫去找她,但其实,平日里稍微能闲下来一刻钟,她都会去找她的。
子午不告诉她,她也不问,或者说是不敢问。
当初见到子午的时候,子午是睡着的,而这些日子又这么嗜睡,这让娮姬往不好的地方想,她怕这是子午又要睡过去的征兆……
而子午这一睡过去,再醒来要多久?
十年?百年?千年?还是像这次这样,久到都找不到睡过去之前的历史了?
而她娮姬是人,只是一个人,她等不起子午。
大军在淮城城外驻扎下了,子午站在一块儿比较高的石头上,往淮城的方向望。
这石头凹凸不平的,顶端够站的地儿也小,娮姬生怕她摔了,就张开胳膊站下面护着,“看一眼就行了,快下来。”
“淮城必须拿下来。”子午说。
“拿拿拿,必须拿,行了诶,别闹了,快下来。”娮姬一叠声的催着。
子午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我会飞啊,那天我从城墙上飞下来,你都没这么紧张的。”
“那时候我也紧张啊,”娮姬环着子午的腰和腿弯,把人给抱了下来,一边说着,“那时候紧张坏了,总觉得接住你那一下子,我得掉俩胳膊。”
子午嫌弃的从娮姬怀里跳下来,“你那么紧张你那俩胳膊,干嘛还冲着我张开胳膊?”
娮姬也叹了口气,“我那不是就表示一下吗,做那么个动作,为了告诉你,等会儿我也上城墙,跟你抱一下,谁知道你直接跳下来了,可把我吓得够呛。”
子午愣了愣,盯着娮姬,想看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娮姬继续说着,“我那会儿还想了下,你这要是没砸准,可不就只是胳膊的事儿了,那怕得直接砸脸上了。”
“你怎么这样啊……”子午说,眼底都是郁闷。
娮姬笑了笑,“我怎样啊,你要什么都给你,你做什么都依你,担心你砸我俩胳膊跟一脸,可还不是绷紧了没把手缩回去吗?”顿了顿,补充道,“脸也没挪开。”
子午噎了一下,看了看娮姬,然后就皱着眉往营帐里走。
娮姬叹了口气,快走两步追过去,好声好气的哄着,“诶我错了我错了,我家子午轻的跟羽毛似的,怎么可能砸着我,接十个子午我胳膊都不会有事的更别说一个了,是吧?”
子午:“……”哼。
☆、终其一生
大战一触即发, 所有人都是绷着的, 来来往往的将士表情都特别严肃。
娮姬说了, 子午姑娘不会出手, 他们要实打实的靠战力和战术打败四国联军,每个人心里头都沉甸甸的, 两方人数差距很大,每个人都有一打三的能力才堪能一战。
可是没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子午姑娘已经帮了他们很多了, 而涅凰, 即使没有外力, 也从来都不容人小觑的。
战鼓擂响杀声震天的那一日,子午送娮姬出了军营, 周围的人都是小跑着的, 匆忙之下,娮姬飞身上马之后,只能快速叮嘱子午, “你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用做, 乖乖等我回来。”
子午仰脸冲娮姬笑着, “我等你。”
娮姬看着子午的笑容, 心头生出异样的感觉,但是这会儿不是琢磨的时候,老潘在不远处连声催促着娮姬。
娮姬叹了口气,她伸手抚着子午脸侧,俯身在子午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再次强调道,“等我回来。”
随即策马离开了,子午抬手摸了摸额头,看着娮姬越走越远,嘴角上挑,轻轻的笑了笑。
兵刃交接声,箭矢声,投石声,隔着不近的距离,依然听的很清楚。
子午坐在营帐里,摸了摸天书,只能叹口气收起来,挺遗憾的,怕是难以知道自己究竟丢了什么样的记忆了。
子午掐算着时间,感觉应该能分出胜负的时候,用手在空中划出一片水镜,水镜上出现了战场上的画面。
子午看着看着,皱起了眉,涅凰战力很强,在娮姬的命令下,战术也用的极好,只是……对方主将公子陵也非不舞之鹤,人数又远远的超过涅凰,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抬起指尖,指向水镜,子午用仅剩的神力,做下一个杀局。
《残日绝章》里的东西,子午没办法再用了。
公子陵有一点猜对了,如果不能到齐国王宫,不能提前布下阵法,她没办法用少量的神力搞出那样的动静的。
但是公子陵不知道,真正的神,若想要一个地方变成荒芜,让一些人消失,不过是一念之间。
战场上,在所有人眼里只有鲜血和杀戮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刮起了风。
最开始不过是一阵一阵的,吹的眼睛不舒服,慢慢的,微风变成狂风,越演越烈,贴着地面,卷起砂石,慢慢的形成巨大的漩涡,将战场上所有人都裹了进去。
漩涡中的敌军,被带着飞到半空,周身卷过的砂石将他们割的遍体鳞伤,一片哀嚎声淹没在风声中。
而娮姬的部下却仍好好的在地面上站着,周围的风没能给他们带来丝毫的影响,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了。
娮姬最快反应过来,是子午。
她反身就想冲出漩涡,但是才跑了两步,就被暴戾的风掀翻在地,她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外冲。
一次又一次,可是出不去,根本出不去。
娮姬再次站起来,军师一把拦住了她,“将军,冷静些。”
“怎么办?”娮姬看向军师,一双眸子都变得通红,“怎么办啊,她会出事的,我该怎么办?”
军师看了看头顶哀嚎的敌军,不时有鲜血滴下来,倒霉的撞上卷进来的刀刃,直接掉下来个胳膊腿了,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子午姑娘怎么可能出事,出事的……应该是这些人。
“子午姑娘应该不会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所以只要再等一会儿就能出去了吧?”军师迟疑道,但是说着话,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凡人不会怜惜蝼蚁,那么对于神仙,凡人不过是蝼蚁一样的存在,除了将军,军师从没见过子午为了别的人有过温柔疼惜,哪怕当初知道魏意的死讯,也没什么影响到她的情绪。
他挺担心,子午是想要这些人全部死掉。
陈德这时候也赶过来了,他不太能接受眼前这样的场面,“虽说打仗的都不会害怕造杀孽,但是连给投降的机会都不给,纯粹的单方面的屠杀,子午姑娘,是不是过分了……”
冬子老潘都受了伤,两人相互扶持着也过来了,冬子一脸纠结,“我刚……看到大黑了,他断了个胳膊,也被卷上去了。”
老潘伸出手,摊开在几人面前,手心里躺着个铜板,“这是……秦国的铜板,从大黑身上掉下来的,上面刻了我们涅凰的图腾,”老潘一脸纠结,“你说,他的心,到底向楚还是向秦还是向我们啊。”
“一个叛徒,不管向着哪儿,都改变不了这一点,”军师说,“现在当务之急是,别让子午姑娘造下这样的杀孽,数十万人,如果都杀了,将军怕是也难以让天下人信服、心服,他们要的是明主,而非暴君,子午姑娘……太危险了。”
“你知道个屁啊,”娮姬一直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来,风将散落到脸侧的头发都吹到耳后,露出娮姬带着恨意的双眼。
这样的恨甚至没有个具体的目标。
她用发狠的眼扫过自己的心腹,手下的将士,一旁的狂风,到痛苦的敌军,她甚至不知道这股子恨意该往哪儿发泄。
就因为子午是神,所以她就应该无所不能,就该用轻描淡写的姿态帮她吗?
因为是神,所以不会死,所以不需要任何人担心吗?
甚至还要在关键的时候防备着,就因为她太厉害了?
军师他们第一次看到将军这幅模样,被惊的不敢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