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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年羹尧之子 (复活美杜莎)


面对陈佑铭瞥过来不满的目光,皇甫渊讷讷道,“那个先生不妨出去走走,最近西直门来了个黄头发高鼻梁的魔术团,听说有趣的很——”

皇甫渊的建议同样遭到了陈佑铭的反对。望着堂下二人你捅我一下,我捅你一下,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争执不下,近日来年富阴郁笼罩的脸上终于露出淡淡的笑容,“肃然突然造访礼部,不会仅仅是为了与承德斗嘴吧?”

陈佑铭面露羞愧之色,摇头回答道,“一个月前吏部侍郎郭晋安与大理寺卿翟永业前往古州宣谕化导无果,古州苗变已然愈演愈烈。方通政使现正将云贵总督鄂尔泰的八百里加急文书递交南书房,恐怕不日朝廷就要遣兵南下,平定叛乱。”

年富站起身,缓缓踱步至窗前,望着日落西山,晚霞似血,负手而立良久才缓缓转身,走出礼尚院。陈佑铭与皇甫渊二人面面相觑,亦趋亦步紧随其后。出了礼尚院远远就见年府的马车停靠在路道旁,年禄慌忙迎了上来,面露忧色,“少爷——”年富径直钻进马车,放下车帘道,“去落霞山。”年禄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无奈摇头,坐上马车,扬鞭离去。

望着马车扬尘渐渐消失街头,陈佑铭与皇甫渊二人不禁眼眶湿润。这一日农历七月初一立秋,距离年府少夫人离世整好一百天。

落霞山孤峰绝顶之上一冢新坟沐浴在暮色沉沉的晚霞之中,静谧无声。年富盘腿坐于石碑之侧,从怀中掏出绢帕细细擦拭墓碑之上的灰尘,淡淡笑道,“谦儿大了,也懂事不少,前日开蒙先生还夸赞他早慧机敏,性格谦和,这一点像你。”

一字摊开茶具,细细冲泡,年富的动作娴熟,嘴角的笑容亦是多年来未有的轻松自在,“这是刚刚炒制的新竹,口感清冽带着些微甘甜,我想你会喜欢,所以多带来了一些给你。”说着年富将两只陶瓷瓮罐从竹篮中取出,轻轻置于墓碑奠基之上。

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年富没有抬头,而是全神贯注将新竹嫩芽冲泡三次,最后将一杯冒着热气的青色茶水缓缓倾倒于地,见茶水沁入地下消失不见,年富才道,“如何?是不是比以往的味道多了些青涩?那是因为今年夏季炎热漫长,嫩芽不好保存所致。”一杯、两杯、三杯,直至年富倾尽杯中所有。

矗立身旁的男人喉结痉挛轻颤,“嫁于你,使君便不好使君茶,而独独欣赏这青涩甘冽的韵竹茶,在她心里你早已经比她自己更重要。”说着男人俯身从怀中亦掏出一只陶瓷瓮罐置于墓碑前,世人只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是从你闺阁院中采摘的使君花,晨曦雨露时采摘,独有一股花香怡人——”话未说完,张文庄早已泣不成声。

五年的沙场征伐张文庄褪去书生文弱的气质,更添军人的果毅刚猛,曾经白皙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脸上一条起自眉心处狰狞的伤疤破坏了曾经这张俊逸不凡的面容,从那外翻增生的伤痕可以想见那一刀划下去的凶险。

年富淡淡道,“你回来啦?”张文庄点头“嗯”了一声。“这一次不走了吗?”年富将嫩竹残渣仔细的埋于地下,只听张文庄淡淡的再次“嗯”了一声。

年富起身,绝顶的风吹乱年富长长的发辫,夕阳早已西下,那远处的山连绵不绝仿佛延伸至天与地的尽头。在这里远眺落霞山双峰中的另外一峰,孤独的落拓寺沉寂暮色之中静逸无垠。

年富苦涩道,“她走之前唯有三个未了心愿。一是不能亲见谦儿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二是她最为尊敬的大哥张文庄身处黑水军中,刀剑无情,性命堪虞;三是——”许是风沙太大,迷住了年富的眼睛,略作停顿之后才道,“她不想躺在金陵城冰冷冷的祖坟中,落霞山上有双峰,她愿择其一埋骨山中,望尽山河秀丽,人间多姿。”

张文庄目眶含泪,遥遥望向西方,在那里隐隐灯火如萤,渺渺炊烟似锦,幽幽道,“你是想永生永世看顾着竹韵和谦儿吧?”张文庄长叹,一滴清泪划过不再俊朗的面庞,“使君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傻得令大哥心痛——”

年富别开脸去,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容此时此刻惨白如纸,一手紧紧按住胸口,呼吸不畅。他想到张使君临走时躺在自己怀里艰难说起这第三个愿望时那张姣好苍白脸上第一次浮出的倔强,“相公,原谅使君最后一次的任性。”

她不是傻,她只是懂得分寸,懂得知足常乐。其实她什么都猜到了,可她从不会去触碰。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可怕,年富曾一度打算死后就埋在落霞山的落拓寺内,她不介意她不是他的最爱,却任性的想陪在他的身旁,无怨无悔,且至死不变。

年富强忍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头脑一片昏沉,就连呼吸也愈发沉重,暗自平复激动的情绪。“啪”的一声脆响年禄挥鞭赶马,在疾风细雨中,年禄呜呜痛哭。城西湖水之畔的陋室内一盏灯火如豆,牌位前三株青烟幺幺,“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身旁年禄早已泣不成声,“少爷,季少爷为什么不让人为他立碑篆志?甚至要求死后尸沉湖底,岂非尸骨无存?!奴才想不明白!”年富望着牌位上无名无姓只有一首“蝶恋花”异常突兀,古往今来世人庸庸忙碌索尽肝肠,无非为了功名利禄死后哀荣,然而年季却什么都不要,甚至死后不希望后人记得他的名字。他是年富见到的唯一一个活着没有一点希望与渴求的人。年富淡笑摇头,对于一个没有户籍,没有出生证明,亦不知道父亲是谁的私生子而言,默默的来,静悄悄的死去,这是他最好的结局。至少他没有像他母亲一般未婚先孕,被人活活浸了猪笼,溺死在沉塘江中。

嘤嘤怯怯的哭泣之声在这静寂之夜,细雨缠绵的湖岸之畔,显得尤为凄凉。年禄推开陋室的竹门,见那湖水对岸一个柔弱的身影正燃起一堆冥纸,哭声抽噎,如杜鹃啼血般悲戚断肠。年禄抽出身旁的油纸伞,在年富的示意下走向对岸。年富叹息,“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其实我早就该发现的,金陵城外结庐三年,每一次佩儿送的膳食里都有酒。如今时过经年,阴阳相隔,早已无力回天了。”

卸去狰狞面具的德馨不知何时站到了年富的身旁,望着湖水对岸年禄撑开油纸伞为那一抹瘦弱的身影挡去细雨丝丝,长叹惋惜道,“聪明如年季又岂会不知有这样一个柔弱女子痴痴苦守,只是一个心似冷铁不想辜负,一个自卑云泥不敢高攀,于是生生蹉跎了这大好时光。”年富幽幽叹息,“是啊,蹉跎一生,到头来一无所有。”

第九十八

两个人默默站着,望着湖对岸的冥纸被风卷起,带着冥冥之中似有灵悟的火光飘到了湖水中央,在那年季缓缓沉没的地方消散无踪。佩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这样一个细雨缠绵的夜晚更添几许落寞与凄凉。

德馨拉着年富冰冷的手走进陋室,语出机锋道,“云贵监察御史年熙的奏请已得到皇上的批示。”

年富愣愣的抬头望向德馨,瞧见那片星目之中氤氲的祈盼,年富才恍然回到现实中来,最近他感觉对周围事情的把握与控制越来越力不从心,真的有种老而懈怠的消极,冰冷的手指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年富道,“二弟上表朝廷,明永乐帝夺政前建文帝的拥护者多遭贬挞,妻女被罚入教坊司充作官妓者不计其数。如今过去两百多年,后人侥幸存活寥寥无几。皇上恩准其脱去贱籍也是正常,如此一来,算是成就了对那位名动古州的兰馨姑娘的承诺。”

德馨感佩,“此次能瞒天过海控制住张云如多亏了这位教坊司出身的兰馨姑娘。”

年富点头,略显暗淡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讪笑,“古州苗变郭晋安自请古州征剿,此一去必定无功而返。有了张云如,再加上这一次古州叛乱征剿不利,也正好给了皇上一个灭了郭家的理由。”

想到三年前有惊无险的宫变,稳坐乾清宫的雍正不可能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然而他隐忍至今未曾发难,可见帝皇心术当真诡谲莫测。

想到这里,德馨于仕途间的尔虞我诈早已心灰意懒。如今他只怀着一个心思,望着眼前愈发清瘦虚弱的男人,德馨问道,“你都准备好了吗?”年富淡笑点头,“此这一生,认识一个人,结识一个人,相伴一个人,夫复何求?”

雍正十三年农历七月初三,古州、台拱、清江苗民聚众反叛之势愈演愈烈。阻塞驿路,蔓延内地,短短半个月内攻陷凯里,黄平、清平、余庆等县。雍正龙颜震怒,擢令十七王爷允礼为扬威大将军,贵州提督哈元为副将,礼部尚书年富为监察参领,调云南、湖广、广东、广西之兵往援进剿,下旨曰,“痛加剿除,务必根除,不遗后患!”

年府中,年近五旬的纳兰氏红着眼眶为儿子打点行囊,虽然这些小事如今已轮不到年氏祖母来做,然而性格温柔的纳兰氏望着独子愈加消瘦的身形,隐隐一种不安感令她心神不定。年富从纳兰氏手中接过他放在床头经常翻看的书本,劝慰道,“娘,这么多年您该了解儿子,儿子到哪里都不会让自己吃亏。还记得小时候年烈那坏小子将一条死蛇放进孩儿的书本内,第二日年烈那小子就被人一脚揣进了荷花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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