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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砚 (沧海惊鸿)


  选择这样的生活,云素君并非心血来潮。
  一则,她所擅长者即医药,可她学了一身的本领却只用来侍奉当权者,这与她自幼所受的教育大相抵触,她不愿高高在上地看着那些得了病却无钱、无门路医治的普通百姓只能苦苦熬着岁月。
  二则,景嘉悦走了,她的心也没了着落。她想念景嘉悦,牵挂着她的安危,却无能为力。每歌几日,就有朝中权贵登府造访,或直白或曲折地向她示好,意在缔结姻亲。云素君再也不想在府中多待哪怕一刻钟,再也不想同任何一个达官贵人虚与委蛇。她厌倦了那样的生活。
  于是,便有了这家医馆。她每天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思念景嘉悦,不用去应付意欲提亲者,云素君觉得这样很好。虽然瞧病的人常常囊中羞涩,使得她每日不止一次地既白出力看病又搭上抓的药钱,不过,这又有什么呢?
  唯有宇文睿,听说这事之后,笑说“阿姐这下子赔大发了”,拨给她的俸禄却翻了两番。
  正午时分,又一名病人千恩万谢地离去了。云素君动了动支撑了两个时辰已近僵直的脊背,她觉得嗓子发干,探手去取旁边的茶盏,却发现只余下半杯凉茶。
  云素君默叹一声,唤侍女来添茶。往日,每到这个时辰,病人都会极少,她可以得空歇息一会儿,抓紧时间用了午膳,再打叠起精神应付午后的忙碌。
  可连着唤了几声,没有侍女的半句回应,云素君方惊觉偌大的屋子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心中划过一瞬莫名的情愫,下意识地向门口望去——
  逆着阳光,一抹高挑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熟悉,又陌生。
  霎时间,云素君所有的感觉均消失殆尽,呼吸感觉不到了,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身体仿佛都失去了存在的真实感……她的所有神魂,都专注在了视觉上。
  是的,她看清了来者,哪怕光线被遮挡,哪怕对方的五官隐在阴影中不甚分明。那是她心心念念牵挂的人啊,脑海中早就描摹了无数次的那个人,怎会认不出?
  “你……”云素君极想说点儿什么,开口时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再努力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
  景嘉悦缓缓地向她走近了几步,她的面庞无比清晰起来。
  长高了,皮肤深了,五官也长开了……云素君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逡巡在她的周身、脸颊——
  终于,她又见到了她。
  终于,她安然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真好……
  云素君哭着笑着,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哭还是笑。
  “这里是医馆吧?”景嘉悦笑着问她,眸子中有晶莹闪烁。
  “是……”云素君嘴唇颤抖。
  “我要医病。”景嘉悦道。
  “什么病?”云素君鼻腔酸得厉害。
  “心病!”景嘉悦的右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上,目不转睛地凝着云素君的双眼,“须得一味奇药方能痊愈……”
  “是……什么奇药?”云素君的泪水不断地夺眶而出。
  “你!唯有你,方能让我病愈,一生都不复发!”景嘉悦坦然地看着她,不惧不畏。
  云素君已经泣不成声。
  岁月流转,你还在这里,不离不变,当真极好。


第208章 番外
  群山逶迤,溪水蜿蜒,夕阳余晖,炊烟袅袅。
  柴麒的武功修为,世间几乎无人可以匹敌,再高的山,再深的水,于她而言,皆如履平地。可俗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连最普通的小民百姓都懂的道理,堂堂玄元门掌门怎会不省得?
  何况,眼前的小木屋里飘出的炊烟,是她最最渴盼的那一缕?
  长身立在院外,柴麒的手掌轻抚过柴扉,心中颇为感慨。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
  微一用力,柴扉便被推开。她收起轻功,鞋底实打实地踏在院中的土地中,无比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因为地方而生出熟悉,还是因为人?或者,二者皆有?
  柴麒自问得不出确切的答案,她也从不是一个喜欢针对某个问题想破了头的人。相较于想,她更喜欢……做。
  手掌按在门上,犹豫了一瞬,柴麒终究没有敲门,而是不请自入。
  以那人的修为,自己刚刚踏入院门的时候就该有所察觉了。若她拒绝见自己,定会出手阻拦,或像往常那般跑掉。既然卿无谢客意,本掌门又矜持个什么呢?
  和大多数的山野人家没什么区别,房门内里就是厨房,贴着一面墙垛盘着一个炉子,炉子火塘上嵌着一口大灶;炉子上方直通烟道,阵阵炊烟就是从那里飘散开去,扶摇直上的。
  和柴麒想象的相差无几,灶前果然是一抹青色的倩影:肩膀依旧单薄,身形依旧纤瘦高挑,青布短打的束腰处系着一条暗色的丝绦,裹紧了玲珑有致的腰肢……
  柴麒的瞳孔微缩了一下。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她的双眸中透露出了难掩的贪恋。
  那看似盈盈不堪一握实则紧致有力的楚腰,她是抱过的,虽然当时并没有细细体味就被无情地推开了。不过,那更激起了她想再次接近它、了解它甚至与它做进一步沟通的冲动。
  杨敏始终背对着她,自顾自忙着灶前的活计,对她的存在不闻不问。
  柴麒就这样贴着墙杵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背影,却也莫名其妙地体会出了几分人间烟火气的熏然来。
  柴麒自然是知道杨敏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的。这姑娘面上瞧着清冷、淡漠,似是不恤人情,实则容易害羞得很。她背对着自己,因为她紧张,因为她心底里存着不知所措,以及彼此间都心知肚明的那些不可言说的过往。
  柴麒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不急,一点儿都不急。她追了杨敏无数次,这种你追我赶的路数,她早已经无比熟悉了。她有的是时间磨平对方的棱角和隔阂;有的是时间让杨敏看清她自己的心。
  宇文睿曾经说过“烈女怕缠娘”,柴麒觉得极有道理。
  蒸腾的热气咕嘟嘟地从灶中冒了出来,饭熟了。
  杨敏掀开锅盖,在白雾般的蒸汽中去端屉上蒸熟的饼子。却不知脑子中正胡乱想着什么,竟忘了垫上一块抹布隔热。武功再好的人,也是肉.体凡胎,皮.肉也扛不住滚烫的热度。
  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嘶”,锅盖应声掉在了地面上,蒸汽顿时布满了整个厨房,兴云布雨一般。
  要不说柴麒修为高呢!所谓修为高不仅仅体现在打遍天下无敌手上,关键是紧要关头反应要快——
  比如此刻,杨敏的嘶声还没发出半个呢,柴麒早已经抢上来了,以迅雷之势扣住了她被烫伤的那只手。柴师姐不止身形快,眼神更毒,只一眼就看清楚了伤的是哪根手指,登时启双唇,将那根手指含在了口中。
  杨敏的脸红成了虾子,也不知是热气蒸的,还是羞的。当柴麒得寸进尺地用舌尖舔过她的指间的时候,杨敏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你!”她使劲儿地挣扎着,试图摆脱柴麒的唇.舌。
  要么说倾心一个会武功的女人风险极大嘛,就像此时的柴麒,被杨敏这么奋力一挣,内力自然而然地就挥发出来。可怜的柴师姐,嘴角立时被内力崩开了一道血口子,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淌了下来。
  杨敏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被柴麒含住手指的一瞬,她脑中顿生“被轻薄了”的念头,全没顾及到自己这样挣扎可能会伤及柴麒。
  柴麒抽了抽嘶嘶作痛的嘴角,苦着脸看着杨敏:“好心替你疗伤,你还这么对我……”
  杨敏又羞又愧,极想说“不过就是烫了一下手指,何必大惊小怪的”,她还想责备是柴麒先作怪的,可话到嘴边,再看到柴麒嘴边鲜血淋漓的样子,心里就软了几分。
  “疼吗?”杨敏纠结地问。
  “当然疼啊!”柴麒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你把自己的嘴角戳出血试试!”
  “对不住……”杨敏不禁凑近了些,拿了巾帕为她揩净血迹,又细细地查看着伤口。
  柴麒的嘴唇长得很漂亮,若是因此而破了相,罪过就大了。杨敏心想。
  那张清丽的小脸儿近在咫尺,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冷漠、凉薄,而是满当当的关心。柴麒看得明白,顿觉心口一热。
  “心疼了?”她冲杨敏眨眨眼。
  杨敏赧然,想立时逃开,又觉得太着痕迹,微垂了眼眸,不言不语。
  柴麒心头大动,忍不住握了她捏着巾帕替自己揩拭的手,迫着她面对自己。
  “真的不心疼我吗?”柴麒殷殷道。
  杨敏沉默了。
  柴麒趁热打铁道:“我从大漠追随你到苗疆,从昆仑山到大海边,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心疼我吗?”
  “我……”杨敏本就口拙,面对她这番话,更是无言以对。
  柴麒索性一只手横过她的腰肢,将她环在自己的身前。
  重又搂住了眼前人的倩腰,柴麒恍若隔世,更觉满足;杨敏却不适地想要往外挪动身体,因为两个人靠得太近了,她能敏锐地感觉到柴麒紧致的小腹就贴在自己的前面,像是不留一丝缝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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