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缩回了手,好奇地看着锅里黑乎乎的汤水,“那你这样是怎么炼制?”
白鑫又掏了把灰撒进去,“用灰水反复的煮,就能让松脂更加精纯。”
大娘站在一边不说话,困盹早不见了,双眼不错神地盯着对方动作。
他见灰水差不多了,便将刚刚冷却的松脂搁了进去,正好刚刚没过。他生起了火,不一会,锅里就咕咚咕咚冒起了泡泡,淡黄色的松脂逐渐软化,起起伏伏,几乎被灰色污水吞噬,待煮的一二沸,白鑫直接将其舀进冷水,灰水变淡,上面飘着一些说不清是什么的污浊,松脂骤然变冷,再次凝固起来。
白鑫将污水倒了,大娘看着松脂,眨了眨眼,并没发现和之前有什么变化,她不确定地问:“这就,好了?”
“当然不是!”白鑫重新在锅里舀了水,然后加入灰,依着刚刚步骤,又做了遍,煮到一二沸,就关火舀进冷水中冷却。
夜已深,屋外凉风如水,厨房中却暖烘烘带着厚重潮气,姐弟俩脸颊红扑扑,额头上覆了一层汗,衣服上也有些湿了,曹氏不知来多少次催促俩人早点睡,可俩人聚精会神集中在锅中的松脂上。白鑫翻来覆去做了十遍左右,早先淡黄色如浆糊一般的松脂,如今色如白玉,纯净可爱。
☆、39大哭
曹氏知道大娘和三郎昨晚弄到很晚,不免心疼俩人,早上特意没去叫三郎,但面对大娘时,她犹豫了下,虽想让她多睡会,可又怕给她惯懒了,以后出嫁被夫家嫌弃,于是只比平时晚了一刻钟,就将大娘叫了起来。
大娘昨晚睡得晚,起来时不免有些昏沉沉,看屋外有些光亮了,一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以为还在白奶奶底下过活,心中一紧,担心又要挨骂,麻利地跳下来,直到双脚沾了地,才想起他们已经分家了,不自觉松了一大口气,噗通一声又坐回了床上。
曹氏见她这样,吓了一跳,担心地问,“大娘,你怎么了?”
“没事。”大娘摆摆手。
曹氏到底心疼女儿的,见她气喘吁吁喘着大气,对她未来的担心也忘了,又劝道:“你若还困,就在躺会吧。”
大娘还是摇头,她可从没听过谁家女儿醒了还能睡回笼觉的,起床时紧张的心跳慢慢平复,她想起昨天三郎炼出的松脂,顿时脸上挂起明媚笑容,“娘,你去看看三哥昨日炼的松脂。”
曹氏见她笑着,就知是好事,“我还没看,怎么了?你俩弄到很晚,取了不少吧?”
“不是不是,娘,我带你看看去。”大娘快速穿上衣裳,然后拉着娘往厨房走,脚步咚咚作响,总算有了点孩子姿态。
路过白鑫房间时,曹氏拉了拉她的手,“小声点,让三郎多睡会,莫吵醒他。”
大娘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鬓,脚步放轻,她并不会因娘的厚此薄彼而心生嫉妒,因为重男轻女的观念早落在了她骨子里,让她觉得理所当然。
俩人来到厨房,大娘献宝似地捧起罐子,从里面拿出松脂,“娘,你看。”
曹氏眨了眨眼,一下子竟没认出来,下意识问,“这是什么?”
“这是松脂啊,三哥炼出来的。”大娘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摸了摸,这松脂色泽莹白,光是看着,就觉得珍贵。
“松脂?”曹氏怪叫一声,“可跟昨天的不一样啊。”
大娘得意道:“这是三哥炼了十好几遍才炼出来的。”
曹氏看了眼罐子,只见里面的松脂比前一晚炼出的少了许多,转而明白了怎么回事,“你俩一晚上就鼓弄这个了?看着是比以前好,可是少了好多啊,再卖怕是卖不了五十文了吧?”
“娘!”大娘不赞同地叫了声,“这东西纯粹了,价钱自然也高了啊,三哥说至少能比以前高两倍。”
曹氏猛地瞪大眼睛,磕磕巴巴道:“两、两倍?五十文的两倍是……”她掰着指头算了算,“一百文?”
大娘连连点头。
曹氏有点懵,没见过世面的她觉得这简直是天大财富,身体晃了晃,撑住了灶台,嘴里反复呢喃,“一百文,能卖一百文?”
直到早上吃饭时,白鑫才悠悠转醒,其实搁以前跟父亲走南闯北,断不会这样,但这具身体到底是半大的孩子,熬夜半宿,还有些吃力。饭桌上,众人都用热切的眼神看着他,显然都从大娘那得知他炼成的松脂能卖一百文,五娘最先沉不住气,“三哥三哥,那松脂真能卖一百文吗?”
白鑫盘算了下,然后点点头,“差不多吧。”
五娘一脸渴望,然后放下筷子竟不吃了,开始扳着手指头算来算去,“那能买多少东西啊!”
虽昨天炼出的松脂不多,但白鑫还是想去镇上卖个试试,至少心里也会踏实些。这一次,大娘主动说不去了,留在家里,五娘正是贪玩,还想跟着去镇上,可曹氏想给女儿养的温顺些,今个说什么也不同意了,想着今个教她绣花,五娘到底也不小了。
于是白鑫背着竹篓一个人离开了,五娘站在院子里眼巴巴望着,小嘴巴高高撅了起来。
等白鑫走了,大郎也背起了斧子,容光焕发,“我也上山砍柴了。”
“多砍些柴回来。”满娘抱着孩子,笑得温柔,自己男人能为家中生计担起一半责任,她心中也踏实,当初大郎还说身体好了后去镇上帮工赚钱,她其实是不想俩人分开的。
不用别人嘱咐,大郎恨不得将整个山搬回来,以前跟着白奶奶过活时,都不曾偷懒,这会砍得多了就能赚的多,他更不可能偷懒。
俩人都走后,白家的女人也忙了起来,满娘将狗子系在胸前,一只手上下翻飞,绣着香囊上的花朵,这会没人在耳边时时叫骂催促,绣出来的牡丹都好似更加娇艳欲滴。
曹氏一针一线教着小女儿手法,五娘听一会就不耐烦了,思绪顺着土路飘走,追上了三哥,猜测着他走到了哪里,看见了什么样景色。
大娘捧着件衣服出来,在院子里抖了抖,“娘,三哥衣服上破了个洞,我先给他补一补。”
“我来补,我来补,你还是收不好尾,疙疙瘩瘩太明显”曹氏站起来接过衣服,伸手指了指五娘,“你去教她吧,我看她身子动来动去,眼都花了。”
五娘吐了吐舌头,大娘无奈地撇了撇嘴,露出些小女儿姿态,“我现在手艺也不差啊。”
几人坐在院子中欢笑连连,不自觉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中午,手边也有不少绣品成品。
这时,就见院外有个人探头探脑,大娘最先发现了对方,笑容僵在脸上,慢慢褪去,变成了冷冰冰的铁块。
对方显然知道自己暴露了,于是大方走了过来,热络地打着招呼,“大嫂,我来看看你。”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二房徐氏。
曹氏对她,骨子里就有种养成习惯的瑟缩,慌慌张张站起来,叫道:“弟妹,你来了啊!”
徐氏拿眼瞟了下曹氏身后的人,大娘、大嫂、五娘挨个叫了声“二婶”。
“好好好。”徐氏理鬓笑道:“看你们个个过的不错,我就放心了。”
曹氏不自觉想起三郎,心中满足得意,面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口气带了些许赞赏,“多亏了三郎啊,还是他有法子。”
徐氏下意识以为是三郎在程少爷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心中酸溜溜地冒泡。
大娘却提起了一颗心,不自然地叫了声,“娘!”
曹氏和徐氏纷纷望过去,大娘眼神闪躲,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提醒。
徐氏想起自己男人昨天听到的,不禁怀疑他家是不是有钱了,一双眼睛骨碌乱转,“大嫂啊,你们现在是过的不错,程少爷帮衬了不少吧?我们可就惨了,你侄子上的那学堂,束脩每月又多加了二十文,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看你那若是富裕……”
“这……”曹氏心中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想起了昨天三郎说的话,她不想借钱,可她又不会拒绝,一时间为难起来。
大娘义愤填膺地看着徐氏,心中又庆幸昨日三哥的决定,同时对方的话提醒了她,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不能插话的规矩,忙道:“娘,咱家哪还有钱?卖了程少爷给的东西,也还不上三哥找他借的钱。”
一句话提醒了曹氏,她以为三郎还欠着程少爷钱,立刻变成愁眉苦脸,毕竟欠债的滋味不好受。
徐氏眼睛瞪得溜圆,不悦地尖酸叫道:“大人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怪不得嫁不出去,若是还这样,就是以后嫁出去也得让人赶回来。”
这婚事本就是大娘心中一块疤,揭不得,戳不得,如今徐氏大嗓门地嚷出来,大娘脸上臊红一片,都快滴出了血,当真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这同时也是曹氏心中的疤,再说这种事哪能当着女孩的面说,稍微有些心眼小的,怕是都能想不开给自己吊死,曹氏心中担心,难得板起了脸。
徐氏毫无所觉,接着道:“再说程少爷是什么人家?就是手指缝里漏出来的,都够咱们老百姓过上一辈子,他借三郎能有多少钱?几两银子顶破天,一准早忘了,你们又何必上赶着记这么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