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萧岚轩呼吸平稳,想来是睡着了。
花未情半撑起身子,给他提了提被子,而后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从衣架子上取过外袍披上,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花未情出了门后,寒意侵袭,只觉愈发清醒。四更的时辰,桃园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回廊上的灯笼早已熄灭,还剩下一两盏在夜色中摇曳,发出暗黄色的光。
花未情袖着手闲步穿过月洞门,借着月光走一段石子小路,再上了长廊,在长廊尽头停下步子,前面不远是两年前他教萧逸尘堆雪人的地方。去年冬天他大多数时候都在忙着开酒楼的事,少有陪儿子,见面也只是问他功课做得如何,再考他一两首诗词。
花未情提步往前,站在一棵抽了芽的桃树下,神思渐远。
身后有东西覆了上来,花未情回过神,往后偏头,肩上多了件毛裘。耳边响起一个声音,“这么冷也不多穿点,是嫌自己太久没尝过药滋味?”
“你怎的醒了?”
“睡得不熟,你开门便醒了。”萧岚轩顿了顿,“怎么,有心事?”
花未情转身对着他,勾起一个笑,“是有那么一件心事。”
“哦?”
“我在外面有了人,在想该怎么安置?”
“有何难,在外面买间宅子和她过下半辈子于你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花未情失笑,“那你呢?”
“我带着尘儿,过我的日子。”
“可真大方。”花未情脸上似笑非笑,“若换做是你在外面有人,你可知我会如何?”
萧岚轩挑眉,“如何?”
“先把你在外面的那人除了,再把你关起来,与世隔绝,日后能见你的只有我。”
萧岚轩:“……”
看着萧岚轩木然的模样,花未情唇角缓缓勾起,放在身侧的手握住他的手,微凉的触感从手心蔓延,花未情将脸凑过去,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轻声道:“所以,这辈子,除了我,谁也不要爱。”
萧岚轩回过神,轻笑,“什么道理,你在外面都有人了,我就要除了你谁都不爱?”
“我说你就信?”
“怎么不信?”萧岚轩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长得就是一张会勾人的脸。”
“这张脸除了勾过你,还真没勾过谁。”
☆、第64章 鸳鸯·共浴
两人站在月色下,低声细语了一些时辰,花未情抬头看了看渐渐往东边落下的月亮,牵着萧岚轩的手往房里走。一边走一边打着呵欠,“好困……岚轩,你困不困?”
睡了一个时辰,萧岚轩便起了来。外面已经蒙蒙亮,萧岚轩起来后便将花未情叫了起来。聚缘楼今日开张,他这个大掌柜可要先去把持局面。
两人洗漱用了早膳,乘着马车就往聚缘楼赶。小酒以及几个管事都已经在楼子里忙活着,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得差不多。
待到日上三竿,聚缘楼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花未情从楼上打开一点窗俯瞰,唇角慢慢上扬。回身对小酒道:“快去让人准备炮仗,别误了吉时。”
小酒笑意盈盈,“是,老板。”
随着悬在楼上的一串长鞭炮响起,聚缘楼的八趟门大开,八只舞狮从八趟门分别跃出,敲锣打鼓的声音轰轰隆隆胜过雷声。
八只色彩鲜亮的舞狮聚集在一起,上蹿下跳,交头接耳,围观人群大声叫好,声音一波盖过一波,好不热闹。
花未情一身华贵紫衣从大门提步出来,他绝世的脸上携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八只舞狮向着他摇着身子,温顺整齐地在他身后排成一排。
敲锣打鼓的声音戛然而止,花未情先是对前来围观的人群拱了拱手,朗声道:“聚缘楼今日开张大吉,承蒙诸位捧场,花某在此谢过!”
场下一片掌声。
待掌声平息,花未情袖着手,“为庆贺聚缘楼开张,今日本楼所有菜式,皆只收取半价,若有对菜式不满意之处,本楼定然不收一文钱……”
萧岚轩站在楼上,透过半敞开的窗子看着楼下的花未情。他带着庄重的声音传入耳里,心中不免有些震撼,见多了他油嘴滑舌不正经的模样,此时此刻的他无疑是陌生的。
这人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闯,什么都敢去想。一路走下来,还走得稳稳妥妥,不知是靠运气还是靠着他那一份生来就有的智谋。
聚缘楼的八座楼里,一楼是开放式的大厅,二楼是隔成一间一间的雅间。这才刚开张,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皆是人满为患,甚至还有些在楼外等着,待有人走了才进来。
聚缘楼开张,花未情这些年在京城之中结识的富商大贾都送了礼上门。花未情商运亨通,京城里的大小生意人都想趁着此时巴结巴结,为日后的商路开道,以至于送礼的都能排成一条队。
花未情站在门口收礼,脸上笑意不退,“秦老板如此有心,花某受宠若惊。”
秦老板朗声大笑,“花老板如今可是大生意人,秦某送的都是些薄礼,还怕花老板看不上。”
“怎会,秦老板过谦了不是。”
又再客套的寒暄几句,花未情便拱了拱手,“花某招呼不周,还望秦老板随意。”
招呼了一个,花未情再去招呼另外一个。前方的视线里,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摇着扇子混在人群里,神情泰然地左顾右盼。花未情心里咯噔一下,那混在人群里的白衣公子也正好看过来,唇边浮起一丝笑。
花未情回了他一笑,有些干涉。他没想到,聚缘楼开张竟然将当今圣上吸引了过来。急急忙忙上前迎驾,此时此景,花未情识相地拱了拱手,“贺兄大驾光临,花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弘骏收了手上的折纸扇,握着扇子拱手,“花兄客气。”
“外头人多杂乱,贺兄请上楼坐。”花未情做了个请的手势,弘骏轻点了头,便提步进门。
楼上雅间都已坐满,花未情便一路引着他去了主楼的书房。在二楼走廊,萧岚轩正迎面而来。
萧岚轩瞥见花未情身边的弘骏,眉心不经意蹙起,毕竟是当今圣上,当做没看见断然是不符合礼数的。萧岚轩在他们不远处停下,对弘骏拱了拱手,“见过。”
弘骏心里知道萧岚轩为何会在此处,漫不经心道:“在这外头,多余的礼数都免了罢。”
“是。”
弘骏将视线移到花未情身上,方才平静如水的脸浮起一丝笑,神情暧昧,“未情,我难得来,你可要好好招待。”
花未情脸上牵出一个笑,“自然,花某怎敢怠慢。”
袖着手的萧岚轩也看着花未情,“客人招呼得如何了?”
花未情回道:“有小酒在把持着。”
“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我且先去办事。”萧岚轩顿了顿,“今晚早些回来,你酒量差,莫要多喝。”
“嗯,好。”花未情眼里尽是温柔,“你也别忙得太晚。”
站在一旁被这两人忽视的弘骏捏着拳头干咳了几声,瞥了一眼萧岚轩,话是对花未情说的,“怎么,你就让我一直干站在这。”
花未情尴尬赔笑,“是花某疏忽。”做了个请的手势,“贺兄请。”
与萧岚轩擦肩而过时,袖下的手无意之间去碰了碰他袖下的手,食指划过他的手心。过后,花未情领着弘骏进屋,唤人上茶招呼。
几番寒暄,弘骏放下茶盏,慨叹道:“不过五年光阴,你便将生意做得如此之大,朕心里头不得不叹服。”
花未情笑了笑,“靠的都是运气罢了。”
“即便靠的是运气,那也有要有胆有谋才行,花兄的智谋可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皇上过誉,草民委实惶恐。”
弘骏淡淡一笑,捧着茶盏的手轻轻摩挲杯身,转了话题,“朕听说,你在蕲州曾与南洋人通商,生意做得十分红火。”
他突然提起这个,花未情摸不透他的用意,只得答:“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怎会不值一提,你善于与外海人通商,在我朝,难得得很。”
“皇上这是抬举草民罢了。”
弘骏看着旁侧立着的他,“你可想过重操旧业?”
所谓的重操旧业所指何事?花未情顿了顿,“草民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朕三年前下诏施行限海令,将外海贸易特权交由陆家,成效并不如意。近年上缴赋税逐年锐减,朕打算收回陆家特权,再转交给其他商人。”顿了顿,弘骏别有深意地看着花未情,“朕第一个想到的可就是你。”
花未情总算明白,拱了拱手道:“多谢皇上抬爱。”
“这块肥肉,你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如今陆家的海外贸易做得愁云惨雾,肆意抬价无节制搜刮令许多外海人对中土望而却步。若要再接手,就等于收拾一个烂摊子,但收拾成了,日进斗金自然不在话下。花未情思忖片刻,答道:“皇上如此看重草民,草民自当鞠躬尽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