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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御天下GL (何处繁华笙箫默)


  “如若当初,你不曾离开春风楼,今日此剑又怎会拦你去路?”苏明月举步走近,叹息道:“在今日之前,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不辞而别的缘由,可此时见再,却不想问了……”
  “问了又能如何?”白夙翻身下马,回视苏明月,道:“都已过去这么多年……”
  “所以,我就不问了。”苏明月提剑而立,衣衫飞扬,眉目缀轻愁,端是风姿倾人:“今夜在此相候,并非是要阻你去路,而是来救你,郡城里有人布下弥天大局,正在等你自投罗网。”
  “弥天大局……”白夙望着苏明月,淡声问道:“还记得十年前,我们第一次相见时,你说过的话吗?”
  苏明月蹙眉想了想,问道:“哪句?”
  十年前的那个雪夜,身无分文的白夙在东莱城里跌撞而行,敲开了一扇又一扇的大门,得到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和驱逐,没有谁愿意借她半碗剩饭,没有谁愿意借她一口冷汤,也没有谁愿意借她半件旧衫……
  那是她最落魄的时候,但她却没向任何一个人屈膝下跪乞求,也没有动手偷抢——她向每一个人说的都是‘借’!
  有借必还!
  十倍还!
  百倍还!
  千倍还!
  每一次风雪吹拂时,饥寒交迫地白夙都颤抖着在心里立下一道誓言,然而,这些誓言却只是为她带来了更多的失望,最后几乎绝望。
  如果,今夜有人借我檐角容身!
  如果,今夜有人借我旧衣遮寒!
  如果,今夜有人借我冷饭裹腹!
  如果,今夜有人借我本钱翻身!
  ——那么!我白夙必将万倍偿还!
  那时,年少的白夙,绝望的望着漫天风雪,卷缩着身体躲在春风楼前的屋檐下,在心里默默的许下重誓。
  或许这个重誓终于打动了上苍,春风楼的大门终于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逆着灯光缓步出来——她穿着一件洗白的旧衣,怀里端着一个大大的木盆,里面装着客人用过的洗脚水。
  便是这一袭被浆洗到发白的旧衣,在白夙心里镌刻了一段永不磨灭的记忆。
  那个时候,苏明月还叫刘薇,方才被她父亲卖到春风楼里不久,还只是个替人端茶倒水的使唤丫头,她被那个满身风雪的少女,拦在春风楼的大门外,听着她用颤抖而微弱的嗓音说:“请借我一片檐角,借我一件旧衣,借我一碗冷饭,借我一贯铜钱……此生此世,我白夙毕将万倍偿还!”
  一片檐角的一万倍要怎么还呢?一碗冷饭的万倍是多少呢?年龄尚小的刘薇还不会算这个账,但她很清楚一贯钱的一万倍是多少——她的父亲,将她卖进春风楼的价格,就才三贯钱!
  如果,她有一万贯钱,她就再也不用替人端茶倒水,被人呼来喝去吧?
  如果,她有一万贯钱,她的母亲,就再也不用被父亲打骂,逼着去做私娼野妓吧?
  如果,她有一万贯钱……
  那时的刘薇与白夙同岁,正是喜欢围在街头野戏台子旁边的年纪,也是个喜欢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的年纪,总希望自己能如那戏中人一般,遇到一个有财有势的良人,将她救出苦难,护她安然。
  白夙的出现与誓言,让年少的刘薇产生了错觉,天真的以为,这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能够如诺言一般,万倍偿还。
  于是,她将白夙偷偷的带到春风楼的后院,偷偷的找来吃食衣物和铜钱,学着白夙的口吻说:“借我广厦一角,遮你风雪一夜;借我华服一袭,暖你深冬一宿;借我铜钱一贯,免你饥苦一程;此恩,你必涌泉相报,万倍偿还……”
  白夙与刘薇击掌盟誓:“有恩,我必还之;有仇,我必报之;但无论还恩还是报仇,都是我说了算,你不可以选择,也不可以要求。”
  盟誓后,一夜安歇,白夙穿着刘薇偷来的衣服,带着铜钱,一走就是四年。
  四年后,白夙锦衣归来,回到东莱城里,找到了当年地春风楼,替已经改名唤作‘苏明月’的刘薇赎身,阔绰出手买下春风楼,仅仅只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便将这间本在东莱城里不甚起眼的小花楼打理得声名鹊起,甚至还将分号开到了郡外,开到了长安城。
  然而,就在春风楼蒸蒸日上的时候,白夙却突然带着一千两黄金离开,把春风楼的生意都留给了苏明月,自己却回到贼乱四起的黄县,接手了白家的家主之位,又用将近四年的时间,让那个破败的白家起死回生,成为了名列东莱的三大商贾之一。
  白夙看了看苏明月,垂眸说:“比起郡城里的天罗地网,你的恩情才是真正得弥天大局。”
  “是吗?原来你就是这般看待我?”苏明月凝视着白夙的又眼,唇角突然掠过几许惨然而凄凉的笑意:“既然如此,那便莫要怪我不念旧情。”
  苏明月说着,斜举长剑横挡身前,却见白夙也从马背的另外一边,摘下了一柄连鞘长剑。
  黑绳简单缠绕的剑柄,漆成黑色的凡木剑鞘,连剑穗都没有——苏明月简直不敢相信,这么一柄鄙陋的宝剑会出现在白夙手里。
  要知道,白夙此人,素来喜欢奢华享受,往日还在春风楼时,从衣食到住行,她所挑所用无一不是精美到极致,便是她当初替苏明月挑选的物甚,放眼如今的长安城里,也只有最顶尖的那些贵家势族的当家主母才能用上几件。
  这柄剑,一定不是白夙所有。
  当苏明月看到这柄剑的第一眼,心中就浮现了这个念头——自从五年前白夙锦衣归来,苏明月就发现,白夙有些近乎偏执的嗜好白色,从衣饰到器物以及她住的房间,无一不是白色,甚至连她替苏明月置办的物件,也几乎都是白色。
  而此刻,白夙手里却提着一柄黑鞘剑。
  更让苏明月震惊的是——白夙竟然会使剑!
  苏明月缓缓的拔剑出鞘,眸色哀绝,语声幽幽,道:“将近两年的朝夕相处,我竟不知你也会使剑!”
  “这只能说明,你始终未曾将我放在心上罢了。”
  白夙眸色寡淡,铮然拔剑,左手丢掉剑鞘,从容负手静立。
  苏明月不再说话,脚下用力一踏,借力纵身飞跃向前,手腕轻转间,掌中长剑已然挽出朵朵剑花,随即带着一抹寒光直刺向前。
  这一剑快若闪电迅雷,白夙却依然从容,看准这刺向自己心口要害剑势走向,微微侧身,竖剑身前,挡开了这致命一击。
  自白夙摘剑的那一刻起,苏明月就没指望自己能够一剑拿住白夙,并且,她今夜出现在此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缠住白夙。
  此刻一击不中,苏明月便立刻换了招势,不再凌厉攻击,改为缠斗。
  白夙虽然剑术不错,与苏明月相比起来,却是高下明显,几翻缠斗下来,虽没吃亏受伤,却也逐渐处于劣势。
  不过,苏明月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白夙虽然处于劣势,虽然败相明显,可每每紧要之际,她却总是猛剑相拦,丝毫都不爱惜手中利刃。
  又一次双剑交击,猛然碰撞之下,竟擦出点点火光处四溢——苏明月心中顿时大痛,这柄剑是白夙当年送她的礼物,乃长安铸剑名家费时三年方才铸成。
  当时,那位铸剑名家广邀天下宾客品剑,苏明月与白夙并辔游长安,仅因因苏明月路过时多看了几眼,白夙便挥霍足足五千贯钱,从朝中一位将军的手中抢买过来,送给苏明月把玩。
  那个时候的白夙待她,真真是极好,好到无法以言语表述,好到如今想来,竟似梦境一般缥缈。
  可后来,又是从何时起,两人心生间隙,开始背道而驰呢?
  苏明月想了将近四年,也没能想出个中因由来。
  白夙又一次横剑相挡,却在这一击后,她与苏明月两人同时被惊住——这一剑,白夙终是失去了从容,忙乱间以剑刃相挡,苏明月亦是以剑刃斩来,两剑交击之下,苏明月的剑身上竟被斩出一道约莫三分深的豁口。
  苏明月手中的剑乃是百锻钢料所铸,剑身带有两条血槽,宽过三指,重约十数斤,乃是武者惯用利刃,若是遇上寻常精铁刀剑,劈斩间便可折了对方的兵器,当真可谓是削金切玉之神兵,也正是因此,才被卖出了五千贯的高价。
  而白夙手中的剑乃是仿前朝所制的八面剑,宽不到过两指,重不过数斤。这种剑,平素多被人饰上剑穗,挂在儒生或者文士腰上,当作仪剑使用。
  白夙也没想到,楚宁当时随手掏给她的丑剑,竟会锋利到如此地步。她初入手时,只觉得此剑甚轻飘,一度还当是楚宁不通武事、不懂兵器,被匠作司的人诓骗。如今看来,那么多钱财砸进匠作司,倒也砸出了几分成果来。
  白夙却是不知,楚宁送她的这柄剑,乃是匠作司如今锻造的最高水准。
  楚宁不通武艺,平素连武器都不佩带,匠作司自是不能替她铸造份量颇重的武剑,只能在材质上费心思,把重量减了又减,甚至减到比寻常文剑都轻。
  但份量的轻减却并没降低此剑的锋利,卓渊当时铸造出这柄剑时就亲自试过。测试方法是让人挂上半门猪肉,以五成力道挥剑拦腰而斩,连骨带肉,一剑切断,寸毫不连——就这意味着,如果这剑是切在人身上,几乎不用费什么力气,便可以将人拦腰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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