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殿中冷风灌入,灯影摇曳,轮椅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在压抑的殿内极为清晰,一身青衣,面容孤傲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身后推着他的是个清雅如风的白衣青年,澄澈的眸子与一脸惊悚的安平对望了一眼,他微微笑了笑,没有一点恶意。
“你....你...”看到男子那张脸,乾于帝原本涣散的瞳孔睁大,“蓉儿....蓉儿可是....”
冷无痕面色清冷,“是我的母妃。”说罢他将一个锦囊拿出来,那一刻,乾于帝眼底出现了明显的动容。
边上的安平不停的咽着口水,三十五年前,皇后身边有个模样娇俏的宫女,皇上赐予她芙蓉之名,寓意纯洁无暇。
不会错,相似的容貌.....
这人进来天启殿如入无人之境,足够说明太多讯息,只怕衍王跟太子都凶多吉少了。
可悲可叹,兄弟相残,到头来,却落到一个本该死去三十多年的人手里,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看着他的双腿,乾于帝叹了口气,“当年之事,朕自感亏欠你的生母,你说说看,想要什么。”
冷无痕深眸一抬,唇边轻挑,“我想要这天启殿。”
几字落下,如同冰雪封住了殿门,刹那间,蚀骨的冷扩散开,安平已经忘了呼吸,他几乎能听到死亡的脚步在一点点靠近。
乾于帝脸色煞白,片刻后怒道,“你身份不明,何能稳住天下?”
“丞相是我的恩师,朝堂之事他自会压制妥当,至于身份....”冷无痕嘴角浮起一抹隐笑,“父皇,我的母妃在地下看着你,她希望你能为她的儿子做点什么。”
安平脚下一软,咚的跪在地上,他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朕可以给你,但是你那几个兄弟...”
后半部分话被一道冷漠的声音打断,冷无痕抬头与他对视,“刘翼跟刘赴已经自杀了,刘宏甩掉将士逃跑,在途中摔下马,当场死亡,至于刘衍....”
他的语气顿了顿,“大概下去见他的几个兄弟去了。”
乾余帝猛地吐出一口血,抓着床沿的手发力,“你...你可真狠!”
“跟父皇学的。”冷无痕不冷不热的声音吐出,自始至终,他都拉着秋叶的手,似乎并不像面上那么冷静。
活在黑暗中三十五年,那种积压的仇恨早就将他的灵魂给摧毁了,如果不是身边人的陪伴,他撑不到现在。
除了在场的安平跟秋叶,没有人知道那晚发生的一切,当玉玺盖上去那一刻,乾于帝瞪着这宏伟清冷的天启殿,无人知晓他最后脸上出现的笑容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
辉元三十八年初一,昭告天下,失散多年的皇子得天意归来,领旨登位,改国号承天。
五月,各地臣子成交上来的折子被一一抚平,朝堂渐渐稳定,百姓们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早就换了,他们不会去在意帝王家的那些丑事,只想着今年的收成,过好自家的日子。
之前掀起大波的封后也慢慢淡去,但是后宫却愁云密布,那些太监宫女们走路都提着气,就怕声音大了点被拖出去砍了。
皇后得了一场怪病,一日比一日消瘦,成日郁郁寡欢,太医们束手无策,为此,太医院已经有不少太医都搭上了性命。
冷无痕摸着秋叶瘦下去的脸颊,“怎样?”
见倚着床柱的青年面无表情,冷无痕面色冷寒,拂袖,一物掷过去,“朕说到做到。”
沈默把那面金牌收好,淡淡的声音,“谢皇上。”
随后他将一颗黄色药丸喂进秋叶的口中,“放心,我不至于蠢到以为加害于他之后还能活着走出宫门。”
但是这心病可不是药物能治好的。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把最后的十颗药丸全留拿了出来,看了眼冷无痕跟秋叶抵着额头的亲昵画面,默默后退着离开。
走出殿外,阳光大好,可沈默心中却是乌云密布,密谋许久的一场戏谢幕,所有人都演的很出色,只有他觉得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看错了刘衍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也低估了秋叶的细心和执着,十年前的事情他没想揭露出来,而且秋叶也不会信,但是谁又能料到还有知情者存在,又恰巧被秋叶找到。
再照这样下去,积郁成病的秋叶如果再不解开心结,只怕回天乏术。
揉了揉眉心,沈默往宫外走,他在心里说了句,“111,该带我去找他了。”
西陵镇桃花村,世代靠捕鱼为生的老汉在一次出船打捞上来一人,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身上多处恐惧的伤口,只有一点微弱的气息。
怀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好心,老汉将男子带回家,没有上好的药材,也请不起大夫,于是老汉便上山采药,用草药给他治伤。
大概是老天不想把他的命收回去,半个月后,男子苏醒过来,但是却忘了他从哪来,忘了他的过去,只记得一个名字,程无用。
直到某天,老汉将从男子贴身的衣物里找到的竹筒还给他,那是一封信,男子出奇的看的很认真。
那天,老汉看到男子蹲在门槛傻傻的发呆,他想,大概是想起了失去的亲人,所以才会哭的那么伤心。
村里人渐渐认识接触了那个身材高大,模样极俊的男子,行为古古怪怪的,做起事来勤恳能干,后来村里人就叫他大傻,往往那时候,男子都会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过于妖媚的笑容让村里的那些小姑娘们都羞于自愧,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只敢偷偷的暗恋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男子身体全好了,每天都会坐在村口,眼睛盯着远处,认真专注。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
☆、69·卷八
阳春三月
村里来了一个青年,模样清秀干净,自称是大傻的朋友,老汉没有多问,因为他见过大傻在纸上随意乱画的东西,跟出现的青年有点像。
沈默按住乱动的手,笑着开口,“我姓程。”
老汉激动的站起来,“小哥,你莫不是叫程无用?”
略感诧异,沈默脸上依旧挂着友好的笑容,“对,是我。”
“大傻昏迷的那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唤着这个名字,后来清醒后逢人就问认不认识程无用。”老汉叹了口气,又说了一些关于这段日子的事。
听完老汉的话语,沈默抿了抿唇,望着眼前的男子,轻声问,“刘衍,认识我吗?”
抓着他的袖子,刘衍翘着唇角,是高兴的,他大声道,“无用。”
沈默轻挑了下眉,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进那双凤眸里面,没有往日的黑暗,很清澈,那里面倒映的是他的身影。
在桃花村待了半日,沈默带刘衍一起离开,前往江南去找李婉书。
赶路的日子并没有预料的枯燥,因为身边的男子几乎没消停过,但凡走下马车停在一个地方,那人都能整出点事。
沈默最近嘴角抽搐的次数频繁,他开始去试着思考父母教育孩子是不是也这么累....
夜间,客栈某个房间,沈默洗漱完脱了外衣上床,原本早就睡下的男子贴上来,跟个大火炉一样。
耳边湿热的呼吸若有若无,挑战着沈默的控制力,他皱了皱眉,“离我远点。”
“无用,你身上好冷。”刘衍打了个哈欠,手臂一伸,熟练的把沈默固定在怀里,带着睡意的声音,“我身上暖和,你抱着我睡。”
沈默嘴角一抽,没说话了,阖着眼想接下来的路程还有多远,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只大手在他身上乱摸,沈默先是懵了一下,随后立刻睁开眼,抓住已经移到他胸口的手,侧头问,“刘衍?”
“嗯。”刘衍从鼻腔发出一个声音,咧嘴笑起来,黑暗中他的视线一直盯着沈默。
沈默拿手背遮住眼睛,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在刘衍的唇蹭到沈默时,脑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叮,恭喜沈先生,这卷主线任务完成。”
江南梧桐镇
小道上远远看见两个身影,高大的男子背着脸色不太好的青年,两人慢慢走近,均都风尘仆仆。
让刘衍把他放下来,沈默站在那块石碑边上,掩嘴轻声咳嗽。
刘衍拿袖子擦掉脸上的汗水,他摸摸自己咕噜叫唤的肚子,“无用,我肚子有点饿。”
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递过去,沈默靠着石碑,快见到李婉书了,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扫了眼刘衍,唇角压了下去,发愁着什么事。
刘衍将那块大饼撕开两半,一小半给自己,最大的那份递给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