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同一把刚钻,击碎了如玻璃般脆弱的表象。
巷道中,云初对他说过的话,突然变得悠远深长。云行回忆不起云初那时的表情,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一张笑得很温柔,却眼眸含冰的脸。
难怪他会亲自前去寻找云行,难怪他一路都是走回皇宫,难怪他选定的路线如此复杂,难怪他说话时总是背对着云行……
【恭喜您,《九转轮回》功法上升至“初窥天道”。请您再接再厉。】
一瞬间,云行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很多之前他不明白的事情突然就明白了,并且融会贯通。云初的每一个动作所蕴含的深意,在他眼中再无法遁形。
让权倾朝野的九王爷亲自设下幻阵,并以言辞暗示,让他对云国忠心耿耿,他云行是不是该感到荣幸之至?
“这就是所谓的功法升级后的效果吗?”
【这只是一部分。其余的方面,尚留待您继续发掘。】
可笑。
他一直以为站在他同一战线的人,原来一直在迷惑他。
他一直以为戏耍他的“人?”,却在关键的时候点醒了他。
“你为何要帮我?”
【我说过的,这不仅仅是一个惩罚游戏。希望您能看清包裹在表象中的善念。】
另一边,云初一直在观察云行,此时云行突然的变化,他又怎会错过?幻术被破的反应,他这个施术者再清楚不过。
“发现了?”温柔的微笑一如既往,却再也遮掩不住那毫无温度的眼眸。
云行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眸里已是清淡一片。
“明知道我不会做出对你不利之事,依旧要用迷幻之术这样下作的招数。”云行一步一步逼近云初,“如此不信人心的你,真是可怜。”
云初的笑意渐深,脸上没有一丝被拆穿的狼狈,“那又如何?哪怕你发现了,你依旧只能站在我这一边。我说过的,你自己才是你自己最大的束缚。”
他说的没错。是他自己束缚了自己。
只要他还用着这个身体一天,他就没办法对云国坐视不理。
云行淡淡地转开眼,看向北方的那扇窗户,“你此去北疆,可是有必胜的把握?”
云初的声音也是淡淡的,“自然。”
云行蓦地将视线投进云初的瞳孔深处,“但我看你这模样,却是心魔深种。”
凡人强观天道,何等地折损气运,长此以往,极易生出心魔。云行从云初的琴声中听出的那分暴虐,正是源于心魔。
之前,皇帝尚在京城,云初虽是万人之上,但也在一人之下,尚能控制心魔。如今,皇帝驾崩,云行这太子又奈何不了云初,这心魔便有恃无恐。
幸而“云国至上”已在云初的心中根深蒂固,否则,怕是这云国也要遭殃了。
难怪云初当初对皇位坚辞不受。
云初这才略微变了面色,“不劳你挂心。”
云行见状,将《九转轮回》的真气运于掌中,碰触云初的肩膀,将真气缓缓传输过去,以助云初压制心魔,“擅自窥视天道,有损凡人命格。以你如今的修为,再这样下去,活不过三年。”
这个事实,云初又何尝不知道。
接收了云行的真气,云初明显好受许多,平复一番后,只道:“如果活着,却不能保住云国安宁,那我的生命便毫无意义。”
说完,他便举步迈出了殿门。
至于目的地,自然只有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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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初临走前的那次处罚至今仍积威甚重,在朝的官员们依旧如履薄冰。云行监国倒是轻松许多。
自从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云行只能从每日的战报中窥到云初的身影。
在云初的带领下,云国多次抵挡住了阿布里拉族的攻势;云初用兵如神,屡屡奇袭成功;云初积劳成疾,时常咳血……
曾经,云初是百姓心中的贤王。
如今,云初是百姓心中的战神。
这个人,似乎生来就是为了让人顶礼膜拜的。
云初在外征战的日子里,云行一直在翻阅族谱,以期可以找出一位合适的继承人。
哪怕他不借刀杀人,云初也只有三年的活头了。哪怕他以《九转轮回》为云初续命,云初也绝活不过十年。
云行现在急需找个可以接替皇位之人。
然而,纵观整个族谱,云行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也是,若还有合适的人,云初当初怎么会选择了前身?
能继承皇位的只有他和云初,他和云初又都没有子嗣。这个局,还真是不好破。
云初作为一代男主,理应左拥右抱,如今却连个暖床的都没有,实在不科学。
云行琢磨,等云初回来,他该和他这位皇叔好好谈谈长辈的婚姻大事问题。
若是云初有心仪的人,那便最好。若是没有,那也得帮他找一个。
再不行,就只能云行自己上了。
☆、第32章 宫墙之内(八)
边疆捷报频传,云行也乐得轻松。
这些天,他找来了上次在巷子里遇到的小男孩。既然云初都说那男孩会位极人臣,那他定然有些才干。
那男孩名为柳淮,生在寻常富农之家,自小就听云初的故事长大,很是崇拜云初。
若是真将皇位传给云初之子,那以柳淮对云初的崇拜程度,定然会好好辅佐云初之子。
因此,云行给柳淮找了最好的老师,争取把他培养成各方面都极为优秀的人。
如此说来,云初之所以预见到柳淮将来位极人臣,说不定正是因为云行的大力栽培。这倒是一个死循环了。
柳淮也不曾辜负云行的期望,无论是诗书礼仪,还是骑射武功,都远超同龄之人。
更何况,他还有一颗爱国忠君的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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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秋实,不知不觉,已过了一年光景。
又是一年冬天,寒冷的北风抵不住春节将至的喜庆,大街小巷热热闹闹,还没过年就已经有了过年的氛围。
云行这一年坐镇朝中,摸清了朝中官员的派系,主持起事务来,越发的游刃有余。加之最近边疆形势也和缓,举国上下,倒有些四海清平的态势。
下了早朝,云行正想去柳淮那查看柳淮的课业,突然就有侍卫来报,边疆传来讯息,九王爷不日即将返京。
云行听闻后,大喜。云初越早回来,他的计划就能越早进行。
当下,他便迅速往柳淮那行去。
让柳淮得到云初的承认,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步。至于柳淮位高权重之后,会不会生出二心……这点,云行倒是不担心。云初最擅长的不就是控制人心么?
五日之后,正是除夕。
北风有所止歇,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天地一片银装素裹。所谓瑞雪兆丰年。倒是个好兆头。各家的屋檐下都挂着几盏红彤彤的灯笼,衬着白雪,可爱得紧。
云行正批阅奏折,忽然就觉得一阵冷风灌进来。他抬头一看,就见一身戎装的云初站在门口,盔甲上还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一年的军旅生涯,竟没在他身上添染一丝杀伐之气。若不是那冷光澄澄的铠甲,云行还只当他是一年多前看似温和无害的九贤王。
当然,云行知道他不是,还因为每日送到他案上的那些战报。
云行清楚记得一条,收复北疆过程中,云国俘虏到的阿布里拉族士兵,全都被云初下令活埋坑杀。
但边疆人民却未曾因为这事而畏惧云初,反而觉得大快人心,因为阿布里拉族也曾多次在破城之后屠城。
也正是云初如此狠辣的作风,让阿布里拉族更加迅速的撤退。
这个人,他手下的血债绝不会少,却依旧不沾一分血腥气。好像有一座专属他的神坛,而他却从不会下到人间来。
云行呆愣了片刻,便从座位上起身,将云初迎进来,这才关上大门。
刚巧柳淮此时也在书房内,见着了云初,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但双眸依然难掩热切的光。
云初以手托住柳淮,暗自打量一番,惊讶地发现,再见柳淮,竟隐隐透露出帝王之相。他又转头看向云行,也是帝王之相无疑。
这倒是奇怪了。柳淮这性子,不像是会犯上作乱的人。
到底是接受了云行一年的培养,柳淮知道,云初刚回来就奔过来见云行,自然是有话要说。这些话,他多半是不方便听的。
当下,柳淮虽然不舍,依旧向二人告辞,离开了书房。
屋内终日燃着地龙,和屋外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云初身上的积雪很快融化,变作一滴滴水珠坠落到地面上。
待得柳淮走后,云初才问道:“你如此大力培养柳淮是作甚?”
对于云初会有此问,云行丝毫不疑惑。云初的势力太大了,哪怕他不在京城,也能对京城之事了如指掌。这也是他当初放心离京的原因。
既然云初提起,那云行正好可以和他提成婚之事。
“九叔,您如今已年过而立,该是时候娶妻生子了。”
云初毕竟是云初,只听了这句话,就明白了其中大概的缘由,只是这命格改变之事依旧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