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兵部派来的人问他意见,胤禛便扭头问胤禩:“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禩正在给胤禛削苹果,听到胤禛问,便简单解释一番。
没想到胤禛听完后怔了半晌,喃喃道:“幸好伤的是我。”然后又转过头来跟兵部的人说该如何便如何。
胤禩一开始没理解,后来才反应过来——那人显然只是想刺杀个皇子,既然潜藏在这边,如果没有伤到胤禛,那伤的就该是自己了——心中瞬间软得一塌糊涂,鼻子都有些酸了。等兵部的人走了之后,一把将苹果塞进胤禛的嘴里:“……爷去看看汤好了没。”
看着胤禩跑掉,胤禛疑惑地叼着苹果看他的背影,等看清那通红的耳尖和回过味来的带着哽咽的嗓音,瞬间明白了什么,勾起嘴角想要笑笑,结果忘了嘴里的苹果,“吧唧”掉了下来砸到胸口:“嗷——好疼!”
既然胤禛的伤势没问题了,康熙心情也放松下来,跟惠妃下完一盘棋后,还有心情陪着惠妃在院子的树荫下晒喝茶乘凉。
惠妃随便拿了本书在看,康熙把折子基本都分发了出去,无所事事便开始看惠妃。
惠妃这两年保养得实在好,明明也是差不多五十岁的人了,却是一头乌发,就是额角的皱纹也很浅,稍稍上点妆便能遮了。
“皇上?”
惠妃这一声唤回康熙的心神,他这才注意到自己都快趴到惠妃脸上了,若无其事地稍稍拉开距离,摸了摸自己眼角,叹了口气:“惠妃啊,你说,朕是不是老啦?”
“万岁爷一点不老。”心说康熙这又发什么疯,面上还是恭敬地奉承着。
康熙伸过手,惠妃下意识地躲开,然后才反应过来,老实伸过头任摸。
康熙失笑,还是摸上惠妃的额角:“怎么不老,朕这里的皱纹,比你都深啦——朕记得跟你是同龄吧?”
惠妃笑了起来,不管怎样被人夸年轻还是好事,嘴里也一点不谦虚:“万岁爷是日理万机辛苦的,哪里像臣妾,天天就这样下下棋,看看书,种种花,写写字,说说话,每天优哉游哉的,心态年轻自然身体就年轻了。”
“可朕哪里能像惠妃这样,天底下那么多事,朕放不下来。”
惠妃暗暗撇嘴,说得好像天下离了您就运转不了似的,不过面上还是摆出迎合的模样点点头。
康熙因为角度的问题,倒是把惠妃撇嘴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怎么,朕说得不对?”
惠妃心知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不过见康熙没有生气的迹象,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妾不懂那些天下事,只知这后宫事。万岁爷您日日管理前朝不晓得,这后宫事,可是丝毫不比朝事松快,各种大小杂事,各种势力盘枝错节,数量多不说,更是不好处理,有些事估计都能让人愁得掉头发折寿。可为什么即使如此各宫妃还是想管事呢?说到底还不是放不下那点子权力,后宫都是如此,那别处……人各有志吧——臣妾不想要权,只想长寿,所以臣妾不揽事。人一辈子就这么短,被再多的人呼唤‘千岁’,到底也是千岁不了,了不起有个百年——可是,区区百年,臣妾活不够!”
——我真的很想看看,如今的历史被改成这个样子,这天下又会向哪个方向前进呢?
康熙看着惠妃垂下的眼睫:“朕被喊着‘万岁’,还不是一样。”
“那万岁爷,在您看来,是命重呢?还是权重?”
“没有命 ,如何掌权?”康熙笑,但紧接着语气一转,挑眉:“可是没有权的命,又要之何用?”
惠妃眼中的精光慢慢暗淡下去,垂下头:“万岁爷……看得透彻。恕臣妾妄言了。”
“你很失望?”康熙抬起惠妃的下巴,直视对方的眼睛。惠妃却摇头:“这才是皇上的回答,臣妾早就知道。”
康熙端详着惠妃,而后悠悠道,“惠妃,今晚,你来侍寝。”
惠妃:……救命!
等到了八月,四贝勒遇刺之事便消停了。但是康熙接下来的一些举动却让不少政治敏感的官员发现了几分不同寻常。
先是,借着寿辰的喜庆,康熙大赦天下,而这之中,包括康熙后宫贵人卫氏的娘家。卫氏一族既已脱离罪籍,按照母凭子贵,很快便又被册为良嫔,未几,晋妃位,入住储秀宫。
而后再次大封皇子,直诚两位郡王晋亲王,八贝勒重新赐回郡王爵,四五六七贝勒亦晋郡王,封号次递为雍、恒、和、淳,皇九、十、十三、十四子封贝勒,皇十二子封贝子,其他皇子年幼,未及封。
再之后,康熙以结党妄行管束家人不严之罪命执索额图,交宗人府拘禁,又命执索额图诸子交心裕、法保拘禁。诸臣党附索额图者并命严锢,阿米达以老贷之。又命诸臣同祖子孙在部院者,皆夺官。江潢以家有索额图私书,下刑部论死。仍谕满洲人与偶有来往者,汉官与交结者,皆贷不问【注】。
早在十几年前,袭了索尼一等公爵位的法保和一等伯的心裕就已经被革爵了,在去年代索额图领侍卫内大臣的心裕又以虐毙家人夺官,赫舍里家瞬间只剩下仁孝皇后的兄弟还领着没有实权的一等公爵位,一夕之间,由顶端跌落尘土。
之后,皇太子长跪乾清宫,为母族求情,康熙未理。
于是外头都吵吵嚷嚷着,这半朝天下百年煊赫的赫舍里家族怕是要倒了。
赫舍里家一倒,有等宵小便有些幸灾乐祸地准备看接下来皇太子倒霉。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康熙却比之前更加重视太子。因为长跪,皇太子膝盖红肿,康熙亲自给抹药,之后不管去哪里,更是都能看到杏黄伴着明黄的身影。
紧接着,诚亲王南下讲书,雍郡王四处讨债,恒郡王携福晋西北抚蒙,淳郡王筹建西南大学,慎郡王远走西洋,九贝勒大婚后乘十贝勒船队出海经商,十三十四贝勒一个东北一个东南,分别进入军营。京中除了皇太子和几位小阿哥,只剩坐镇户部和礼部的和郡王和十二贝勒。
因为查贪腐,胤礽这几年得罪的人格外多,所以面对京中这种情况,不少人急了起来,一时之间,和郡王府的门槛几乎都要被踏烂了。胤祚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干脆称病,任是何人都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胤礽陪着康熙看折子看到差一刻戌时,便起身准备告退——皇太后难得发狠定下的时间,谁都不敢违逆。
康熙却把折子放下:“今晚就别回毓庆宫了。在这乾清宫,陪朕一晚。”
胤礽略微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儿臣遵旨——还请汗阿玛通知一下瓜尔佳氏,别叫她等急了。”
康熙看了一眼梁九功,梁九功立刻会意,轻轻退了下去吩咐了几句。
然后便跟着康熙胤礽进了东暖阁。
很快两人便收拾妥当,上了炕。照旧是胤礽在里头,康熙在外头,一人一床被子。胤礽先钻进被窝,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康熙,康熙见状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弹了弹胤礽的额头:“你啊,跟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嗯。好久没跟阿玛一起了,很……嗯……很怀念!”
胤礽在搬去毓庆宫之前一般都是这样跟康熙一起睡的,这么多年,竟然还能再来一次。
康熙很快也上了炕。见父子俩都躺好,梁九功便带着宫人退到外间伺候。
室内立刻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康熙才轻轻开口:“保成,朕处置了索额图,你恨朕么?”
久违的称呼让胤礽失了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刻答道:“当然没有。虽然我给叔公他们求情,也不过是尽人事罢了。叔公这几年,做得也确实过了。”
“这是你的心里话还是以退为进?”康熙顿了顿,苦笑,“咱们父子也到了这种地步啊!”
胤礽默然,垂下眼睛——如今他们之间说句话都要猜忌半天,谁能想到十几年前他一任性都敢打康熙脸呢?
“但这次,朕便信保成的真心——用不了几天,朕便会让索额图回家荣养,不会再难为他,但是保成你也要记住,你已经大了,不需要再出第二个佟家!”
胤礽很快反应过来,所谓第二个佟家,便是因孝康章皇后而给佟佳氏一族所带来的荣宠不能再在赫舍里家族重现——当初倚重佟佳氏,不过是因为当时的康熙几乎无人可用,唯有母族和妻族还算可信。
只是,佟佳氏的真正繁荣那是在康熙登基以后,而胤礽现在,还是太子!
那康熙这话……果然还是在试探?
“朕不是在试探……罢了,你早晚会知道的——朕想问你,你和胤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是不是昏暗的环境给了胤礽胆量,总之他一咬牙,如实说了:“儿臣和保清,真心相爱。”
!!!
要是以前康熙肯定要怒了,不过自从上次心悸昏迷后,他就越来越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这事虽然听来叫人恼火,但也算是意料之内,所以他的情绪挺平静的:“朕都把他赶到台湾,你们之间应该是分开了七八年才再见的吧?怎么就又搅和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