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齐就靠在一棵树上看戏,目光在景西和白前身上来回转换。景西眸色微沉,指着白前吩咐道:“护好他,我回来时要见到他。”
司齐耸肩摊手,一副遗憾的样子,毫不掩饰心中所想。
景西带了穆家的几个人上山去了。秋季的夜长,天黑的早,不多时天色就暗了下来。穆悦观瞅着林中的烟越来越细,最后消失不见,终于松了口气。曾伯叫了一辆马车过来,扶着白前坐上去,穆悦观趁机挤了进去。
“你叫做白前?”
白前撑着软榻,调整了坐姿,回道:“宁白前。”
“你跟那司齐什么关系?”
“他绑了我。不光我,还绑了一个村夫回去。”
穆悦观想不明白,转而问:“那景西呢?他怎么这么护着你?”
白前略微一怔,被挑破之后自己才发现景西对他的维护。摇摇头,白前道:“我不认识他,他是什么人?”
穆悦观道:“景家新任家主。不过他不是画师啦,所以明老头那些人都看不起他。他常来帮我们兄妹,算是个好人吧。他这次来藩溪就是帮我们筹备十月大会,今天也是他手下来报告,说见到司齐那贼人偷入藩溪了。”
司齐骑在马上晃悠悠,跟着马车缓慢前行,也不着急。白前向外看了一眼,见他没有注意这边动静的意思,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这司齐是什么人?”
穆悦观撇嘴道:“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低等画师,画不出来,就开始玩心眼子。”
白前“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穆悦观眼眸打圈,想着坏主意,嘴上却夸张的长舒一口气,感慨道:“乔泽山失火真是吓死人呀!你知道这些泽木的用处吧?要是被烧掉,可就完了!”
白前试探着问:“作画?”
穆悦观点头:“是啊,画器不能缺少泽木。哥哥画房最漂亮,帝君喜欢,所以就让我们穆家自由采用泽木。帝君的宫殿都是哥哥画出来的,还有那些车鸾凤驾,舒适并且好看。”
白前暗自检索着脑海中和穆家有关的信息。李远只说穆家没有适当的家主,所以恩宠再盛,家族却始终平平淡淡。如今看这穆家小姐是个急脾气,不懂得拐弯抹角的人心计谋,做不了领导。不知道这穆家公子是个什么状况,竟然也统不了帅。深泽林失火这么大的事都不露面,只让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往前冲。
白前还在猜测,穆悦观往前凑了凑,笑嘻嘻道:“哥哥是五级画师,很厉害的!他还画了种椅子,最适合你们这种不良于行的人使用。我送你一辆好不好?”
白前微愣,还没明白穆悦观的意思,小姑娘继续道:“作为交换,你给我看看你的假腿。公平合理,是不是?!”
白前无奈摇头:“这只右脚没什么可看的,倒是另一只的膝盖,可以拿来好好研究一下。”
穆悦观皱眉撅嘴,恶狠狠的自言自语:“别被我抓到那个混帐东西!”想了想,穆悦观掀了帘子,叫曾伯:“再传道口令,最近一定要严查进出者,特别是带着大包袱的人!”
曾伯领命去了,穆悦观尤不死心的缠着白前,撒娇耍赖间,已经回到了穆府。穆悦观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边跑边回头对白前叫道:“你别动,等我一下!”
白前倒是真的动不了。出门时是景西抱着他,如今景西不再,扶他上车的曾伯也不在。赶车的小厮具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一个,更别提让他们出手相助了。司齐嘴角浅笑,将马交给小厮,信步走到马车前,还是那句:“需要我帮你么?”
白前冷脸相对,并不做声。司齐向前跨了两步,伸手欲扶白前,却突然被人拍开。两人回头,便看到景西立在一旁,在昏黄的灯笼下,能看到他额角溢出的汗渍。
司齐收手,揉着手腕,无奈的看着景西:“景大人回来的如此迅速,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景西并不回他,挤身走到他和马车中间,长臂揽住白前的腰背,将他抱了出来。他骑马一路狂奔回来,身上的热意扑面而来,还带有山林中的清新。白前靠的近,觉得很好闻。
景西在的时候,司齐并不接近白前,此刻也自顾自的走开了。景西揽着白前,也不说话,只管迈开了步子走。白前声音很轻,低低的道了声:“谢谢。”
景西似乎没有听清,低头看白前,目光中满是疑问。白前没再说话,适时穆悦观又奔了出来,指指身后,自豪道:“我拜托哥哥画给你的!你用着的时候,要记着我的好,听到了没有?”
白前转头,看到穆悦观身后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推了张椅子过来。确切的说,是一张不太完善的轮椅。
对于失去义肢的白前来说,轮椅就成了必不可少的东西。白前还未想到要找画师帮自己画轮椅这个主意,就先得了这个半成品,欣喜之余,诚恳的道了谢。
穆悦观冲景西道:“景西,你把他放上去,万株会照顾着推他的。快随我来,哥哥马上就要就寝,要趁他未睡的时候,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
景西走到轮椅前,弯腰将白前放下。白前倚着他的搀扶站好,随后才拽着他的胳膊,将下身放空,力道全压在手臂上,缓缓坐下。叫万株的丫鬟握着手柄,正要施力,景西便伸过来手,冷声道:“他一起去。”
白前还在调整坐姿,将左腿摆放舒适,闻言便是一愣,停止了动作。
第6章 恩宠
穆公子画这轮椅不同于现代轮椅的结构,其实只是一张普通的四方椅下方加了四个小小的木轮子。只能起到一个代步的作用,却不能自主,离了旁人的推动,还是寸步难行。
不过这轮椅倒是提醒了白前,这个世界中画师的万能性——只要能想到,便能实现。
好在白前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也是一个人生活,免不了医生护士搭把手帮个忙,甚至同病房室友的亲属也会替自己做些事情。时间久了,次数多了,也就不觉得依赖别人有多难堪。此刻景西推着他前行,白前只是觉得麻烦了这个陌生人,其余心情,倒是坦坦荡荡。
一路绕过回廊小桥,进了间屋子。炉火烧的正旺,配合着熏香,像是突然从萧瑟的初秋进入勃发的春末。白前暗自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依旧是细腻的雕窗门户,大片的叶子形状,饱满美好。
穆悦观丢下这两人,疾步行至内厅,嘴里吵吵着:“哥哥,我回来啦!”
景西推着白前,一路畅行无阻,也进了内厅。厅内的不同位置摆置了三座方炉,火苗印着夜色,红彤彤的。正位上是宽阔的软榻,一个男子正半倚在背枕上,盖着薄毡闭目养神。
想必这就是穆家现任家主,穆青涧。白前远远的看过去,也猜不透这人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靠的近了,白前才借着烛光,看到他的全貌。
也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只是面色却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嘴唇略微犯青,眼底带着些浮肿。颧骨高高凸起,整个人都瘦削的好像是皮包了骨头。纵然面相极为英俊,在这病容之下,也要扣上几分。
家主病弱,也难怪这穆家无法兴盛。
穆青涧听到声响,睁开眼。一旁立着的宽肩高个男子扶他坐起来,又给他披了件衣服。穆青涧道:“云越,这里不用你了。”云越又拨了拨方炉内的炭火,垂手走了出去。
穆悦观在榻上坐下,指尖绕着穆青涧的衣角来回卷,说道:“火已经灭了,没什么损失。具体我也不知道,是景西进去的,你问他。”
穆青涧朝景西的方向看,面上一僵,明显有些不愉快,问道:“这位公子是何人?”
白前欠身行礼,解释道:“我叫宁白前,多谢穆公子赠送的这把椅子。”
室内昏暗,穆青涧听他如此说,才发现他正坐着自己的活动椅。之前的戒备稍懈,脸色也和缓下来。穆悦观摆着手解释道:“司齐那家伙一直想带走他,所以不能放他单独呆着。不是有意带他进来的,哥哥,你别生气,不然又要难过了。”
白前不明白这人的心思,但看穆悦观全没了在外的霸道嚣张,大概也猜出来穆青涧是不喜欢见生人的。但是看到自己也是残疾之躯,便起了同病相怜的心情。
这个小插曲略过,穆青涧转头问景西:“山里何种状况?”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白前也看得出来景西是个闷嘴葫芦,凡事都不爱多解释。穆青涧的问题一出,景西果然简单明了的做了说明:“空地上点了堆木头,两盆水就浇灭了。”
“见到纵火的人了没?”
“嗯。黑衣黑帽,没有明显特征。脚力甚好,擅长躲避。”
穆悦观惊奇的插话:“正面交手了?你居然还回来的那么快!”
那两个人都在思索,没人接她的话。白前突然问道:“要是为了栽赃嫁祸,一把火烧了那个林子不是效果更好?为什么只是在安全区点出来些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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