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到——”传话太监惊慌失措地喊了一声,墨天诏的脚步忽然顿住,久经沧桑的权臣也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只见金碧辉煌的含光殿内,数十个奇装异服的妖道挥舞着法器,他们围着一个由蜡烛摆成的巨大八卦,一会儿喃喃自语,一会儿高声颂唱;原本拘谨乖巧的宫女们身披一袭银色绞纱,背对着墨天诏翩翩起舞。
“公主殿下!”墨天诏气得大喝一声,宫女们幽幽回眸,酥胸半露,个个神情放荡妖媚,形同着魔。
就在宫女们的“舞阵”慢慢退散的时候,那被众星拱月一般拥护着的女子缓缓从金椅上站了起来。她穿着一袭艳压群芳的红底金绣袍,却戴着一个模样极度狰狞的面具,但所有人都能认出她就是传言中已经发疯的东方若情!
东方若情手持玉笛,赤足站在地上。然后她忽然踮起脚尖,曼妙婀娜的身子开始回旋舞动...大红色的宫装璀璨如霞,长发如缎飞舞。那诡异又动人的舞姿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作为壮年男子的丁瑞更是瞠目结舌,脸颊火烧火燎。
突然,那双纤纤玉足踩入了正在燃烧的“火八卦”,那跳跃的烛火舔上了东方若情的裙裾,东方若情浑然不觉,展袖狂舞。火舌突然沿着她的华丽的衣袂蹭蹭直上,那一霎那的画面让所有人惊呼起来,她像是要在火中自焚,又好像是浴火而出的凤凰!美艳、妖娆、却又那般诡异可怕!
“公主!”身后有两个男子异口同声地冲了上来,皇宫大太监赵凛不顾一切冲入“火八卦”把东方若情给扛了出来,“水,水!”另一个男子身着藏青色官袍,五官清秀端正,脸色苍白如纸。他提了一桶水来就往东方若情身上浇...此人名叫东方锦荣,是东方端华的远房堂侄,自幼跟随庞太医学医,现在是新任的太医院院使。
东方家族的许多秘密,都要追溯到当年的开国之战。虎父无犬子,“大兴王朝”起义军的三大将领沈靖贤、东方源和高承焕在即将打下江山的时候,他们膝下的儿子们也已成年参战。东方源除了东方端华这个女儿以外,本有一个名叫东方端成的长子。骁勇善战的端成,是起义军中最得人心的少年天才。而东方锦荣的父亲东方离,只是一个前来投靠东方源的族弟,从来不受重用。然而在最后一场夺权战役里,经验不足的少将沈岩中了敌军圈套,大军危在旦夕,史称“盐城之围”。当时的沈靖贤立刻派东方端成与高寒率军营救,不料在那场大战中,年仅十八岁的东方端成不幸战死...
然而历史不曾记载,“盐城之围”后军中流言四起,东方端成幸存的下属们声称,“盐城之围”是沈岩一手炮制的阴谋,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最有将才的东方端成,才能坐稳太子之位。而替沈岩出这条毒计的人,正是沈岩的启蒙老师,之后的太子太傅容奎!
沈靖贤登基为帝,一直都因此心怀愧疚。他制君天印和昊天印给东方家和高家,甚至是东方端华与沈岩的帝后婚姻,高寒与韩阳夫人沈孝君的婚姻,也带着深深的补偿意味。东方源痛失爱子,才想到培养东方离的儿子东方锦荣,不料锦荣性格柔弱自卑,他宁可与药草为伍,也不愿卷入复杂的权谋争斗。也正因为如此,墨天诏才看中了东方锦荣,在东方端华昏迷之前求她下旨赐婚,让独女墨成香嫁入东方家...
“闹够了么?”墨天诏戏谑地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东方若情:“公主殿下不是孩子了,你现在是堂堂一国之储君,竟在东宫大兴巫术,群魔乱舞!我大靖,天威何在?!”
“侯爷还是走吧!”东方锦荣一手搂着堂妹的肩,一手摸索着自己的药箱取针往东方若情身上扎,他不敢直视墨天诏犀利的眉宇,瑟瑟发抖道:“公主殿下已经跳了两个时辰了,她神智非常混乱,她患了失心疯!求侯爷了...不要再对她言语刺激!”
(其他人物关系,沈岩是慕绯的爹,容奎是外公,沈孝君是慕绯的姑姑,高寒和沈孝君的儿子就是高逸幽)对于师徒俩来说,危险已经靠近了,墨天诏要灭铸剑山庄只是时间问题,当然,后几章还是甜的
☆、第五十一章 癫狂 ...
“锦荣!”墨天诏沉声低喝,阴骘而幽冷的目光在未来女婿身上扫过,继而不由自主地停在了东方若情的脸上。公主的眼睛在狰狞的面具下透了出来,瞳色浓如暗夜,冰冷彻骨。仿佛深海上漂浮的冰川,潜藏着膨胀的愤怒与疯狂...大靖最尊崇高贵的皇太女殿下僵坐在地,她瞪着众人,瘦削的玉指攀上面具的边沿,缓缓取下了那一层惊悚而又脆弱的伪装。
眉目精致宛如画中之仙,红唇潋滟尽显倾国之美。而此刻,她冰雪似肤色却成了病态的苍白。印象中,她分明还是那个坐在紫藤秋千上,赤着双足唱歌的小女孩;还是那个刚刚出落得高贵脱俗、凛凛威仪的少女公主。然而一夕之间,她已移了魂,变了人。
东方若情似乎昼夜不歇地处于一种癫狂状态,眼神时而涣散如黑洞,时而凝聚成一团噬人烈火,灼得所有人都不敢直视她的眼。
墨天诏深吸一口气,见东方若情真的举止诡异,便放缓了语调叹道:“情儿,你究竟要做什么?”
东方若情踉跄着起身,然后一把推开了想上前扶她的太医锦荣。她冷笑着,从设在含光殿中央的神龛上寻出了几样白花花的东西,哗地一下就抛到了镇远侯眼前。墨天诏俯身去拾,在看清那几样东西的瞬间挑起剑眉,后又深深蹙紧,双手都因克制怒火而微微颤抖。
——他手中之物证实了东方若情真的在宫中大兴巫蛊,那是三个面容丑陋的巫蛊娃娃,其中两个逼真地做成了墨天诏和墨成香的模样,娃娃身上写着生辰八字。其中代表墨成香的娃娃由一根长针穿心而过,寓意诅咒她因心疾猝死。代表墨天诏的娃娃头顶扎满短针,墨天诏身体强健却有头疼的隐疾,也被东方若情以此诅咒。而第三个巫蛊娃娃甚至没有五官,四肢也支离破碎,胸口贴着一个图案可怕的符咒,血红色的“刺客”二字极为刺眼,浑身上下都被尖针穿透...
“本宫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所有人!”东方若情忽然嘶声大喊,眼眶血红,泪水因强烈的情绪波动夺眶而出,她披头散发地冲上前,死死扼住墨天诏的喉咙质问道:“尤其是她...那个刺客,那个刺客她在哪里?!”
“殿下息怒!”丁瑞第一个冲上来,却是忠心耿耿地挡在了墨天诏身前。东方锦荣和赵凛则立刻冲上来保护公主,五人颇有剑拔弩张之势。而看着若情长大的庞太医愣在一旁,忽然掩面哭了起来。含光殿内霎时一片混乱,推推搡搡。
似乎对若情把怨气撒到刺客身上不以为意,墨天诏只是淡淡道:“她已经死了。”
“她没有死!”东方若情厉声吼道,目光森冷锐利,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可救药的偏执。只见她一把夺过那周身刺穿的巫蛊娃娃,尖针刺破了东方若情的手指,她也毫无痛感,任由鲜血染红了娃娃的胸口:“本宫卜了十几卦,她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是不是?你们骗我,你们全都骗我!”
“公主殿下!”大太监赵凛在这时扑了上去,他竟想要抱住濒临失控的若情,却被若情粗暴推开,高声叱骂:“滚!狗奴才!”赵凛被她推得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总管大太监盯着狂笑的东方若情,目光焦灼而凄伤。墨天诏眼角余光一扫,赵凛立刻低下头,看似是把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又给压了回去...
墨天诏顿觉不妥,眼前这个三十几许的男子是何品性他再熟悉不过。他是个可怜的阉人,是女皇身边十几年的亲信,也是十六年前见证东方端华和容兮然“宫廷秘闻”的牺牲者。任凭赵凛的戏演得再好,他亲眼看着若情这样,失态也是情理之中。可为什么连他也相信若情疯了,难道她是真的疯了,并不是女皇授意的把戏吗?
“本宫说中了是不是?”东方若情诡异的笑声将镇远侯的思绪拉回,她掐上墨天诏的脖子,尖锐的指甲在他肌肤上划出一道红痕:“母后不会死的,天意告诉我,那刺客的血才能让我母后逃过一劫,我要杀她,我要亲手杀死她!”
墨天诏心中讥嘲,如果若情伴驾南巡,她估计也会葬身沈慕绯的剑下吧!然而想到这里,一丝残忍的冷笑已在墨天诏唇边漾开...东方若情,如果你知道你恨之入骨的刺客,就是你童年里最好的玩伴沈慕绯,你又会是怎样奇妙的表情?
“公主殿下安心在东宫静养,这刺客之事...”墨天诏佯装恭敬,似笑非笑地回应道:“当年暴动发生后,微臣就下令临安府衙打捞尸体,然后对那些面目全非的肢体一一彻查身份。邪教逆贼的死亡名册一直放在我府上,微臣只能将名册呈交给公主殿下,公主实在不信我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