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欢瞪着本宫么?”冷冷的讥诮溢出红唇,慕绯鬼使神差地抬眸,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东方若情,心里已是滔天巨浪,不停想着种种应对之辞...而曹琏每多看慕绯一眼,脸色就铁青一分,他冷毒嫉恨的目光如芒在刺,忽然叱骂一声“大胆!”,一脚朝慕绯身上踢去!
慕绯身子一斜,她咬牙忍着,眉梢不由自主地蹙起,寒冰般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一瞬的杀机,那一刹那的恨意令东方若情悚然一惊,她隔开曹琏,突然上前死死捏住了慕绯的下颔...她尖锐的镂金指甲套掐得慕绯肌肤生疼,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内凝视彼此,交融的气息如冰火碰撞...
“忍、忍...”慕绯不断告诫自己,身子瑟缩,脸颊涨红,清亮的眸子里挤出委屈惶恐的泪,在东方若情面前不住喘息。
东方若情并未松手,而是勾起唇角,对曹琏笑道:“刚入宫还没学规矩就被周德坤送来,也难为他了!琏儿,你也退下吧!”曹琏闻言怔住,临走前又恶狠狠瞪了慕绯一眼,悻悻告退。
“你还没说...”东方若情回眸,幽冷的美眸里映出慕绯苍白的脸:“为何这样盯着本宫?”
慕绯眉睫低垂,颤抖着声音道:“奴才该死,奴才知错了!”
东方若情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镂金长指甲套刮过慢慢慕绯的脸,触上她紧闭的眼皮,刺痛感几乎令慕绯忍无可忍。“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要是挖了该多可惜...”东方若情喃喃的话语如冰珠砸落,凉如骨髓,那双手竟又移向慕绯的下腹:“太监不会盯着女人,奴才也不该盯着主子的脸,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阉干净?!”
慕绯大惊失色,她慌忙磕下头去,佯装瑟瑟发抖:“不不不!干净了,绝对干净了!奴才是因为...”假扮太监的少女清眸溜转,反应奇快地扯谎道:“公主殿下方才在榻上敷面,满屋清香袭人,公主的肤色更是莹光胜雪,宛如仙人!奴才自幼家贫被卖入青楼做小厮,从小就看遍了各色胭脂水粉,却不曾见过这样的神仙妙方,奴才就...就失了神...求公主饶命,公主殿下饶命啊!”
“你倒是会说,也有些眼光!”东方若情微微讶然,目光幽若暗火,傲然道:“本宫敷面所用的是南海珍珠粉,天下仅本宫独有,每月也只用三颗而已。天下至宝,岂是你能有缘见到的?”
果然是南海珍珠!九岁那年,宫中得南海进贡的珍珠三千颗,父皇将一整盒的珍珠都赏到光华殿给她把玩。慕绯却把一整盒南海珍珠转赠给了东方若情,没想到若情还留着...慕绯心中嗤笑,什么天下仅你独有,还不是我送给你的!
东方若情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太监,只见“他”星眸深邃似海,唇若朱砂绯红。睫毛纤长,轮廓精秀。肤色白皙如女子,微蹙的眉间隐约有心事重重,令人难以看透...的确生得俊俏,相形下她身旁所有阴阳怪气的小太监全都黯然失色。若情敛下心神,冷冷开口道:“本宫念你是初入宫不懂规矩,给你三个月,三个月倘若你还活着,才有资格留在本宫身边,懂么!你叫什么?”
慕绯险些脱口而出:“我叫慕...”
若情蹙眉:“慕什么?”
慕绯霎时有些慌了,竟想不起李公公给自己起的化名叫什么,心突突狂跳,支支吾吾道:“慕...木...木头,奴才叫木头!”
若情忍不住扑哧一笑:“木头?这什么名儿啊!”
慕绯只得将头垂得更低,极力隐忍,躲开东方若情的逼视:“卑贱之身,哪有什么入耳的名讳...”
“木头...”东方若情喃喃念着,细长的月眉似蹙非蹙,目光从慕绯身上缓缓移开,意味深长地抛下一句:“但愿你人如其名!”言罢,便要拂袖而去。
慕绯刚要长吁一口气,东方若情的脚步却又忽然顿住,一身华袍明艳的公主这才发现名叫木头的小太监身后还跪着另一个小太监,那也是个眉宇清秀的孱弱少年,他长跪许久,脸色泛出病态青白,见了若情经过更是瑟瑟发抖,一看就是净身后血气不足,大半条命都丢了似的。
周德坤挑的人,的确都很合她的口味!但不知为何,她问了木头,便不想再问那另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太监。东方若情又忍不住朝慕绯看了一眼,只觉她的侧影时而清晰,时而遥远。像是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第八十五章 杖责 ...
三月的帝都玉京,春寒料峭,连绵不绝的阴霾多雨。只见窗外冻雨不断洒落,宛如漫天飞舞的冰珠砸在东宫的琉璃瓦上。
仪德殿内却是歌舞升平,东方若情闲来无事,直接传来了宫中戏苑的戏子进殿唱戏。这本是不合宫规的,但东方若情自从患了“失心疯”以后,□东宫也好,做法事群魔乱舞也好,早就一团乌烟瘴气无法无天了。于是从午时起,奢靡华丽的大殿里一会儿京腔高唱,一会儿水袖飞舞,舞枪弄棒...东方若情一袭绛红云绡常服,轻罗抹胸,长襟广袖。她身子软软斜靠在凤榻,目光时而锐利时而凄迷,听着戏曲饮酒作乐。
她是旁人眼里放荡不羁的公主,谁也看不透她能有何愁绪。
若情近身只有两个太监伺候,端酒的是太监何平,躬着腰陪公主下棋的则是曹琏。而慕绯只能守在仪德殿宫门旁远远望着,这是入宫后的第七日,她如今的身份是初入宫连品级都没有的官奴太监,一连七天都做着看守宫门的差事,并不与东方若情亲近接触。这七天里,周德坤调任离开东宫,去了东方端华养病的暖玉湖畔,与御前总管大太监赵凛一起侍奉女皇。曹琏接任东宫殿前太监。除了曹琏以外,东宫另四个小太监分别是正四品带班太监何平,从四品太监陈易,蒋春城和冯魏。与慕绯一起入东宫的小太监名叫吕东离,性情恭顺,沉默寡言。六个太监以外就是一些低阶宫女,原本在若情身边的,从二品大宫女沈孝君已经不知去向...
聒噪的唱腔令慕绯心烦意乱,假扮太监的入宫后每日提心吊胆,夜里只睡两个时辰就要起来在宫门外雕塑般站上一日,任由风吹雨打。幸亏她有着武功底子能忍苦楚,但能忍东方若情一时,却不能忍她一世!慕绯无意抬眸,却见东方若情也正看着自己。白玉棋子跳动在若情修长的指间,拂袖一弹,将那棋局打乱:
“好了别唱了,都下去吧!”
戏子们这才止了声音,一个个躬身告退。
仪德殿内顿时清净下来,东方若情似已薄醉,被囚龙链缠住的雪白玉足稍稍抬起,犹如火蛇缠着脚踝,媚惑横生。曹琏立刻扑跪在地,捧起公主的玉足轻轻按摩。东方若情的目光却在慕绯身上凝了片刻,忽然懒懒唤道:“木头你过来——”
胡乱扯谎出来的名字让慕绯险些反应不过来,她慌忙迎上前去,装作嗫嗫喏喏的模样应道:“奴才在。”
东方若情望着慕绯,缓缓将酒杯递回给何平,似笑非笑的话语从头顶飘下:“本宫乏得很,你去泡杯醒酒茶来!”
慕绯低头深吸一口气,只是泡茶而已,她按捺住心头的种种情绪领了旨意,转身就告退去给东方若情泡茶。再回来时,凤榻上的东方若情仍保持着原来的姿态,香腮晕红,醉态恍惚,清眸子中却含着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光。大殿内静的出奇,太监宫女们低眉顺眼,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慕绯眸色沉静,端着琥珀色的茶盏走到东方若情身前,弯腰跪下:“公主请用茶!”她将茶盏高举过头顶,等着东方若情接过...
东方若情先是淡淡瞄了一眼,身子前倾,轻轻握住茶盏。她手上几根镂金长指套尖锐骇人,散着碎钻般的冷锐光芒。东方若情逼视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小太监,纤细的手腕突然用力一掀,滚烫的茶水立刻泼了慕绯满脸满身,“啪!”的一声打翻在慕绯眼前!
“公主殿下!”慕绯脱口惊呼,不料曹琏抢身上前扯住慕绯的衣襟,另一手挥出一掌狠狠劈在慕绯脸上,大骂道:“狗奴才,一杯茶都端不好!”慕绯的脸颊刚被茶水烫到又被曹琏掌掴,火辣辣的疼痛犹如锥刺,她来不及辩解半句,双臂就被曹琏和何平死死按住,像是犯了什么弥天大错...慕绯强忍着还手的冲动,怒而抬眸瞪着东方若情,却见那人唇角扬起冷冽而又玩味的弧度:
“你打翻了本宫的醒酒茶,该当何罪?”
慕绯气得脸色煞白,只觉胸口翻涌的怒火冲上头顶:“奴才...奴才没有!”
“哦?没有...”东方若情目光灼灼,刺在慕绯紧锁的眉心:“那你想说,是本宫打翻的么?”
慕绯紧咬牙根,俯□去,光洁细腻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声线低哑:“奴才不敢...请公主责罚!”
东方若情娇艳的面庞沉如寒冰,似醉似醒地盯着慕绯,冷冷开口道:“拖下去,杖责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