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李二老爷,当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怎么会轻易就给人害死了?是谁害死的他?又是怎么动的手?虽然当初郑大总统拍来的电报上写是病死的,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亏得老太太能一瞒这么久。
如今这批东西交到自己手上,也是个为难的事情。依照李庆云和他说的,这批军火的数目肯定不会小,李谨言若是头脑发热,直接武装起一支队伍,也不是不可能。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北六省都是楼大帅的地盘,这么做,明摆着找死。
若是直接交给楼大帅……倒是可以,但这不是一般的东西。万一有人怀疑,他这么大方,是不是背后还留了一手,他该怎么办?若是别人不说,楼大帅自己会不会这么想?李谨言不敢保证。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件事告诉楼逍。李谨言自己也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对楼逍这么信任,下意识的,他就是觉得,这是唯一能保证自己安全的办法。
想到这里,李谨言脚步一停,对李庆云说道:“三叔,这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说。我会处理。”
见李谨言神色严肃,李庆云的心也是咯噔一下,难怪老太太说这批军火很可能是惹火烧身的玩意,他之前还动了那样不该有的心思,果真是猪油蒙了心。
“我知道了。”
和李庆云分开后,李谨言直接回了大帅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下午,终于打定了主意,给在前线的楼少帅发了一封电报。
于此同时,英法等国的军事观察团以及随同的各国记者,正在前往满洲里的路上。满洲里车站的俄军,还在负隅顽抗,他们只能搭乘运送物资的火车,在海拉尔下车,然后步行或者骑马,进入满洲里。
远远的,就能听到前方传来的枪声。
几个记者抱着挂在胸前的相机撒腿就跑。负责他们安全的兵哥们额头冒起一排青筋,长官吩咐了,不能让这群洋人出差错,可也得这群家伙听话才成啊!
一个兵哥握紧了手中的步枪,嘟囔了一句:“老子宁可去边境打老毛子!这TMD比赶鸭子还累!”
军事观察团里有几个通事,不过这几个通事都有志一同的装没听到兵哥的抱怨,也没翻译给这些洋人听。实在是,他们也觉得,这些洋人事特多,“赶着”他们,的确比赶鸭子要累!
跑在最前边的几个记者,已经能看到炮弹砸在地面上,爆飞的沙尘和烟雾,炮声过后,身着铁灰色军装的北六省骑兵和一群哥萨克骑兵冲杀在一起,每一次马刀挥下,都能带起一串鲜红的血花,不停有人跌落马下,有华夏军人,也有哥萨克骑兵。战况惨烈,几乎是以命换命,却没有一个人退后!
在骑兵厮杀的同时,被欧洲人称为“灰色牲口”的俄国步兵也冲了上来,阵地里的守军打光了枪里的子弹,也从掩体后冲了出来,用枪托,用刺刀,用拳头,甚至用牙齿,去杀伤每一个冲到眼前的敌人!
华夏人的怒吼和俄国人的乌拉声混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场用生命与鲜血谱写的哀歌。
眼前的一幕,就仿佛是地狱的场景一般。
终于,俄国人的攻击再次被打退,身着铁灰色军装的华夏军人们开始巡视战场,将战死的同袍抬起来,并排放着,靠在一起,生前是兄弟,死后也是!
受了轻伤的,经过军医简单包扎之后,自己站起身,或者是互相搀扶着返回阵地。重伤的,被抬着送进了后方。这些重伤员里,十个中能活下来一个,已然算是侥幸。
一个美国记者不顾士兵的阻拦,冲到了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军官面前,这个俊美的年轻人,身上的军装溅满了鲜血,样子有些狼狈,可他的身躯依旧挺直,像是一杆永不弯折的钢枪。
走近了,近得能清楚感受到这个年轻军官身上的冷然,如染血的刀锋一般。
“阁下,能接受我的采访吗,阁下!只要几分钟!”
楼逍拉住了缰绳,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望向他,没有说话。
记者不管楼逍的眼神是不是像刀子一样扎在身上,只当他同意了,忙拿出纸笔,开口问道:“阁下,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军人。”
“啊?”
“我是,华夏军人。”
记者又问道:“你认为这场战争,你们能获胜吗?”
“能。”
“你很自信。”
“这不是自信。”楼逍声音冷硬,“我们,必须赢!”
“哪怕流血,死亡?”
“是。”楼逍转过头,望向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的战场,在他的身后,血色的残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仿佛带着硝烟的声音,低沉的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我辈军人流血用命,家国得保,百姓得安。为国而死,为民而死,军人本分,死得其所!”
“您难道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国土沦丧,百姓流离,尚且苟活,是军人的耻辱!”
通事将楼逍这番话一字一句的翻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外国人听,最后一个字说完,通事已经红了眼眶,对着身边的军人,深深的弯下了腰。军事观察团里两名身着军装的德国人和一名英国人,同时向楼逍敬了一个军礼:“您是真正的军人!”
第二天,这篇采访便登上了纽约时报,伦敦时报和国内各家报纸的头版,楼逍的名字,第一次传进了国人的耳朵。
在李谨言看到这篇报道的同时,他发去的电报,也送到了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楼逍手上。
第三十一章
“少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为表思念,赋诗一首:啊!你学鸟飞,我有枪;你效鱼游,我有炮;枪炮不够我还有炸药!啊!你我有如军刀和火药!”
楼逍拿着电报,面无表情,久久不语。
将电报送来的副官,强撑着没笑,脸却憋得通红。电报室里两个接报员,一个趴在桌子上笑得站不起来,一个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当时还觉得奇怪,一封电报而已,至于吗?接过来一看,第一反应,好长!第二反应,下巴掉在了地上。
果然不愧是少帅夫人,这火辣辣的情怀,够直接!够强悍!够味儿!
副官忍不住去看楼逍的表情,这反应,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啊?
李谨言发出这封电报,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他没敢把事情交给季副官,而是亲自上阵,当时发报员看他的眼神,差点让他找个地缝钻进去。
发完了电报,李谨言几乎是落荒而逃。为国为民,为少帅,他容易吗?!
电报发出去当日,没等到楼少帅的回电,李谨言不解,该不会是太含蓄了?
隔日,李谨言吃过早饭,翻开报纸,头版头条就是关于满洲里战事的情况。还有一篇美国记者的采访,旁边附有一张照片,虽然有些模糊,李谨言也能认出,照片上的人,是楼逍。
这时,季副官将楼少帅的回电送了过来,李谨言接过来一看,有些傻眼。
电报上就三个大字:“好,很好。”
他花了整整二十六块大洋,脑细胞死了不知道多少,就换回三个字?!
“言少爷。”季副官见李谨言瞪着电报,就像是要把那张纸吃下去一样,连忙开口道:“少帅还给后勤部的姜部长发来了命令。”
“恩?”这关他什么事?李谨言还沉浸在二十六块大洋换回三个字的郁闷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少帅告诉姜部长,您有一批重要物资送往边境,要他配合您行动。若是大帅问起,就说这件事是少帅吩咐的,等他回来会向大帅说明。”
李谨言听了,坐在椅子上,半天没有说话。
“言少爷?”
“没什么。”李谨言觉得嗓子眼有些堵,心好像破开了一个口子,有什么东西缓缓淌了进去,说不出什么滋味。
狠狠搓了一把脸,将那股莫名的情绪暂且丢到一边,李谨言站起身:“季副官,把少帅留下的那个班都带上,换上便装,和我去一个地方,别声张。”
“是!”
李家屯位于关北城外三十里,全屯有一大半的人都姓李。前些年关北城外土匪闹得凶,为了自保,像李家屯这样的大屯子都建立了保安队,在屯子外修建高墙,搭建角楼,组织青壮日夜巡逻,形成了一个封闭式的堡垒。一旦土匪来袭,全屯子的人都躲进高墙里,屯子里的青壮,便能借着高墙和角楼上的射击孔,击杀来犯的土匪。。
等到楼少帅归国,这些土匪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关北城外的土匪寨,都被楼少帅带着人给踏平,一把火烧个干净。结果是,楼大帅为了从俄国人手里把铁路弄回来,想找个现成的土匪寨子都难,还得自己动手搭个寨子,再找人假扮。
李谨言一行人从大帅府出发,到李家屯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来之前,李谨言仔细考虑过,开大帅府的车太显眼,路又有些远,最好的办法就是骑马。他原本想让季副官带着他,可季副官一听,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开玩笑,当初少帅可是发了话的,言少爷这不是害他吗?要是少帅回来,知道言少爷曾经坐在他的马上,他焉能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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