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所内正在上课,一个穿着关北中学校服的学生,正认真的教孩子们写字。自从有了杨聘婷等人的先例,关北中学,北方大学的学生们,都以能到收容所来实习和教书为荣。
在这里,他们能学到很多师长和父母无法教给他们的东西,即便收容所内的条件好了,留在这里的孩子也越来也少,这支教学的接力棒却依旧在学生们手中传递着。
学以致用,也许他们尚不具备教书育人的资格,但能为他人尽一份力,便已足够。
美国远征军指挥官约翰潘兴,曾在写给儿子的信中说:我想让你来看一看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看看我在这里经历的一切,让你知道,为何美国人要到这么遥远的欧洲来打仗,也让你明白,什么叫爱国。
欧战期间,楼少帅和这个以治军严厉着称的“黑杰克”有过几次接触,华夏军队的纪律和战斗力,给了潘兴很深的印象。在面对敌人时,他们好像从不畏惧。
约翰潘兴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才会培养出这样的一支军队。
战后,潘兴受邀参加华夏的阅兵式,他没有出席华夏政府举办的宴会,除了礼貌性的露面,也很少参加外交活动。他利用在华夏的时间,走访了京城内的几所学校,南苑航空学校,京城大学,另有几所中学和小学,如果不是归国日期所限,他很想到关北看一看。
在回国的轮船上,他便决定,等儿子中学毕业,把他送到华夏来生活一段时间。
不过,在那之前必须给他找一个华夏语老师。
“华夏人很固执,在某些方面,他们甚至比德国人还要较真。”一名在华夏找工作的欧洲人,给远在欧洲朋友写信时,这样提到:“在这里生活,学会华夏语是必须通过的第一道难关。可是老天,这个国家实在是太大了,有很多种方言,我完全可以肯定,到我去见上帝的时候,也无法学会其中的三分之一。”
即便如此,为了能过上好生活,拿到一张华夏的绿卡,仍有无数的打工仔们前赴后继。
他们鼓励自己的口号是,一切为了生活!万事皆有可能!
十二月十二日,华夏国会表决通过与德奥两国邦交正常化的议案。
十天后,原德国驻上海总领事克里平向华夏联合政府大总统递交国书,成为新一任驻华公使,战前任圣彼得堡副领事的陶德曼也从欧洲出发,赴任德国驻北六省总领事。
奥地利紧随德国脚步,向华夏派遣新任驻华公使和领事,哪怕凡尔赛和约规定两国不得合并,但没限制两国保持步调一致。
随着德奥两国与华夏恢复邦交,苏俄也开始坐不住了。西伯利亚政府还有一个库达摄夫撑门面,甭管身份是否尴尬,至少能保持同华夏政府的联系!
在苏维埃政府的指示下,参加阅兵式的苏俄代表裴克斯接连几日登门拜访,却始终见不到展长青,只有恶副部长接待了他,对于建交一事,给出的答案也一直是模棱两可。不说同意,也没有一口咬死。
归根结底,在他国干涉军没有撤离俄国境内之前,华夏是不可能同苏俄建交的,但也没打算同苏俄撇得一干二净。毕竟,《乌兰乌德条约》还摆在那里。
到了最后,裴克斯也和库达摄夫一样,“身份不明”的留在了华夏。为了表示公平,他“享受”到了和库达摄夫一样的“公使级别”待遇。
与此同时,日本也在活动。
一方面,继续关注华夏国会是否在审议接收日本官派留学生的议案,另一方面,也尝试同德国进行联系,在巴黎和会中,德国被英法分钱分地皮,日本被华夏和美国搜刮走最一点家底,在日本矬子的观念中,两国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向华夏派遣留学生是必须的,但是,日本同样需要其他的盟友。”
与德国媾合,同德国结盟,日本矬子不只这么想,也尝试着这么做了。
可惜的是,德国人不是傻子,脑子很够用,就算他们自己的状况不佳,也没落魄到要和日本搅合到一起的程度。
如果德意志是经济衰退,那日本早就落到贫困线以下,日耳曼人没兴趣冒着得罪华夏人的风险到日本扶贫。
日本矬子的希望注定还是要落空。
第二百五十六章
民国十一年,公历1920年1月1日
大雪下了一夜,风卷着雪花冰碴砸在窗楞上,发出阵阵声响。
清晨推开房门,天地间雪白一片,厚厚的雪,像是铺在大地上的毯子,踩上去,直接没过脚踝。
大帅府内,二管家起得最早。自从大管家跟随大总统和夫人去了京城,府里的上上下下,一干琐事,大多是他来忙活。
李谨言事情忙,不能事事亲历而为,却也不会让人随意期满。自从吃过几次教训,府里的人就都学乖了。做好自己的本分,每月定时拿工钱,比什么都强。想不开的,真被大帅府给辞了,出去别想有人再雇你。
关北城内,多少双眼睛,言少爷仁义的名头早几年就传遍六省,真被赶出去,别人不会说主家怎样,只会觉得这人肯定是心思不老实,要么就是不肯踏实干活,偷奸耍滑。
大帅府的工钱丰厚,只要按规矩做事,就没别的说道,也从没有苛责下人的事情传出去。就算到工厂里做工,不一样要守条条框框?
哪怕是种地,也要遵照四时节气来吧?
二管家袖着手穿过回廊,几个下人正在廊檐下挂灯龙,等到天擦黑的时候点上,都是红光,喜庆。
“二管家。”
“老刘,你儿子怎么样了?风寒好些了?”
“都好了,吃了药,发了汗,精神着呢。”
“那就好,今儿晌午大家伙吃了饭,都去领过节的东西,每人两块钱,两斤猪肉,十五个鸡蛋。”
“多谢二管家。“
“甭谢我,要谢就谢咱们言少爷,谢咱们少帅。”二管家跺跺脚,“得了,我这还有事,干活都仔细点,大节下的,都讨个喜气。”
“哎!”
二管家走后,廊下的人想着领了东西回家,再添置点什么,心里有了底,干起活来更利索。
卧室里,李谨言正给楼二少读报,小胖墩被楼五夫妇接回家过节,学堂也放假,楼少帅接待登门拜年的德国领事,李谨言难得空闲。
陶德曼刚到华夏,对华夏的风俗礼节只是一知半解,就算有辛慈给他“恶补”,还是经常闹出笑话。见关北城庆祝元旦,以为这就是华夏人的春节,郑重其事上门拜年,还穿了一身长衫,提了两盒礼品,
暂缺不论他这个年拜得对不对,只是这身打扮,配上那两撇浓密的日耳曼式大胡子,再加上语调不是一般奇怪的“新年好,恭喜发财”,就足够李谨言乐上半天。
各国驻华公使李谨言基本都见过,这样的打扮,也只有在朱尔典身上才不会显得违和,其他人穿上,还真不是一般的奇怪。
首先,气场不对。其次,好像真没一个地方对。
李谨言一边琢磨,一边一心二用的给小豹子读报纸上的一则市井趣闻,和前朝的“六尺巷”典故颇为相似,一样是两家人盖房子,一样是争得不可开交,其中一家还是家化厂陆经理的岳丈,另一家同样来头不小,是戍边军师长廖习武的亲戚。事情还差点递到李谨言和楼少帅跟前。后来,还是廖习武从满洲里发来电报,廖家人先退一步,陆经理的岳丈家也做出退让,又亲自带着礼物登门,两家人这才握手言和。
由于陆经理的身份,加上是廖家先“低头”,一些专喜欢挖小道消息,夸张报道博噱头的报纸,将这件事添油加醋的写出来,字里行间更是牵扯出“背后的靠山”,“枕头风”一类的说辞。一桩和气解决的事,却被东攀西扯,亏得李谨言的人品作为众人皆知,否则,不知又会引起多少波澜。
有心也罢,无心也罢,没有指名道姓,还写明“据传言”,这事就没法说理。最后是文老板报社中的一名记者在趣谈报上发表了这篇文章,将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彻底压了下去。
经过他的妙笔生花,整件事的过程被写得趣味横生,文章旁是一副漫画,画的是两家人握手言和的场面,更显得心思巧妙。漫画下配了四句打油诗:昔时六尺巷,今日廖陆墙,本为美谈事,何必苦思量。
这篇报道让李谨言想起几年前,南北尚未一统,北方总统还是司马君时,报纸上曾刊登过一副“总统偷桃”的漫画,如今记起,依旧忍不住想笑。
文章读完,楼二少思索片刻,开口问道:“言哥,这是讲要彼此谦让?”
李谨言把报纸放到一边,剥开一个栗子,递给楼二少,“这是告诉我们,于小事上不必斤斤计较。谦怀大度,互相礼让,是华夏传承了千年的美德。不过……”
“不过什么?”
“遇到大事,尤其是关系国家和民族的事,就一丁点也不能让。”
“像大哥在外边打仗,把咱们的土地都抢回来那样?”
“对,”李谨言笑着扑棱了一把小豹子的发顶,“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吵一架打一架都没什么,可遇上外人欺负咱们,睿儿就怎么办?”
“欺负回去。”楼二少自己拿起一颗栗子,顺着崩开的口子掰成两半,递给李谨言,“言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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