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的事情自屏风后面传来,胤祉听着他冷淡的语气,心有不甘地追问道:“太子爷当真决定随大哥留在淮安?”
一旁淡定喝着茶其实心里已经恨不得将人给轰出去的胤禔略有不快,胤礽随口回道:“这是孤的事情,跟你没关系。”
“为什么?你不是跟大哥不对付吗?为什么要留在你最讨厌的人身边?”
胤禔用力咳了一声,不满提醒胤祉:“你话太多了。”
胤礽却冷哼了哼,道:“谁告诉你孤讨厌老大的?你太自以为是了,孤明明就喜欢他得紧,至少比起他,孤现下更讨厌你之前做的种种事情。”
胤禔和胤祉闻言同时愣了一下,一个是惊讶于胤礽的坦率,一个是完全没想到胤礽竟然会这么说,再然后便是一个笑得几乎晃瞎人眼,一个则冷意从眼睛蔓延到了心底。
“是我太多事了,太子爷多保重吧,臣弟告辞。”过了许久,胤祉才咬着牙根吐出这句话,转身而去。
胤禔想了想,跟了出去,喊住了胤祉:“借一步说话。”
胤祉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走到了一旁的回廊下头去。
俩人私下里这么说话俱是有些尴尬,胤禔犹豫了片刻,才慢慢开口劝他道:“你还是别再做多余的事情惹太子爷不高兴了,他并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又知道?”胤祉冷笑着反问。
“总之我不会让他知道,”胤禔摇了摇头,又继续道:“你好自为之吧。”
“你凭什么跟我说这样的话?就因为你比我运气好先我一步捡到了他?若是一开始是我……”
“你没机会的,”胤禔皱着眉打断他的话:“这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跟运气没关系。”
他没有跟胤礽说过的是,他们俩的重生是以他主动求阎王让他历经炼狱种种酷刑给换来的,当时胤礽问起的时候他云淡风轻地说着是拿好处贿赂阎王,其实哪有那么容易,就算他们生前是皇子贵胄大限到了去了阎王面前依旧什么都不是,不拿出诚意按规矩来,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当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他现在已经不敢再回想,当时完全是凭着可以重见胤礽重头来过的信念才撑了下来,就差那么一点,要是他没有挺过去便是魂飞魄散,好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得到机会,胤礽也终于是在他的死缠烂打之下对他说出了那句他苦等来的喜欢。
这些事情,胤禔不想跟胤礽说让他觉得有压力,便也就更不会与无关紧要的人说了,别人怎么看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胤礽愿意跟他一起,就足够了。
胤祉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并不服气,转开了眼不想再说,转身就要走,想了想,又转过头笑看向他:“老八刺杀那假太子的事情,是你们两个做的吧?”
胤禔笑而不语,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与其跟我说好自为之,不如担心一下你的好八弟,爷看他才更不像会好自为之的人。”
胤禔挑了挑眉:“无所谓,随便他。”
胤祉走了,胤禔回了去,迎头就被胤礽扔出来的枕头砸了中,胤禔无奈双手接住,走上前去,捏住了他的耳朵:“做什么呢你?”
胤礽不耐道:“你很舍不得老三?有那么多话好说?”
胤禔笑着道:“爷舍不得他什么啊,爷是去劝他别再多事,不过他似乎并不领情,算了……”
“孤怎么觉得他怪怪的?”胤礽怀疑瞅着胤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胤禔略有些心虚地飘忽开了眼:“我哪里知道他什么事情。”
“真不知道?”胤礽看他这副样子就越加怀疑他没有说真话:“你可别唬孤。”
“我能唬你什么?”胤禔伸手推他凑上来的脑袋:“说实话就是,我不待见老三,所以不想多提他,别说了行吗?”
胤礽撇了撇嘴,不说就不说,他还不乐意了。
见胤礽不高兴,胤禔挨着他坐下,双手揽紧他:“小狐狸别闷闷不乐了,等一会儿送走了老爷子,爷带你再回扬州,再去江宁,去苏州,去杭州玩,可好?”
“……你似乎是留下来办差的吧?”
“管他呢,急什么。”
胤禔的笑脸比窗外的春光还灿烂些,受了蛊惑的胤礽就这么轻轻点了头:“好。”
☆、京里来信
胤禔说是要带胤礽出去玩,但康熙一走,河道衙门的官员就找上了门来,各种事情往他面前一搁,全部都要他拿主意,硬就是不让人给走了。
胤禔瞪着那一桌子的各种卷宗公文,无语道:“河道总督是白拿银子俸禄的吗?还有你们都是做什么的?什么事情都要爷来做?”
似乎他只负责监督新河堤修建的工程,其他事情都不该他来管他也没兴趣管才对。
但这些河道官员却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一个个念叨着皇上临走之前说了,河道上的事情都学得过问过直郡王,他留下来,就是要负责这些事情的,他们是奉旨行事,王爷您不能这么推三推四。
胤禔恼得恨不得将这些老家伙都堵了嘴巴拖下去,最后还是胤礽凉凉提醒他:“既然是皇上给的差事你就好生办着吧,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
胤禔一下子也听不出胤礽这话里的意思究竟是好意还是嘲讽还是其他,不过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只能就这么安分地在淮安待了下来……先熟悉业务。
不过不管怎样,京城里的事情他们倒是一直都有耳闻的,应该说是时时刻刻地紧盯着动静才对。
假太子被免了议政的权力日日在毓庆宫里“修身养性”,胤祉没了爵位没了差事日子同样在府上不出门了,胤禩直接被禁足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一时间倒是太平得很。
胤禔一边看手里的信,一边与胤礽念叨,窝在美人椅里的胤礽缓缓睁开眼睛,问他:“那老四呢?”
“他?”胤禔笑了笑:“他可风光了,如今朝堂里就他和老五,老七的差事最多,最得重用。”
果然之前的事情,康熙已经既往不咎了,南巡一趟回去又开始给胤禛机会。
胤礽撇了撇嘴,继续问道:“他跟假太子闹崩了没有?”
胤禔笑着反问:“你觉着呢?”
胤礽想了想,冷哼了一声:“一定没有。”
胤禔打了个响指:“你果然了解他。”
确实没有,即使胤禛先前无故替假太子背下个黑锅,依旧是认了,面上对假太子还是那么一如往昔,连胤禔都该要佩服他能忍的功夫了。
“不过就是,对假太子比从前戒备了一些倒是真的。”
胤礽对这个话题不再感兴趣,闭起了眼睛。
胤禔一看他是困了便也就不再说了,坐到了桌前去继续看那一堆似乎永远也看不完的卷宗。
自南巡队伍离开,他们在淮安留下,夏去秋来再是冬天,到如今大半年过去,很快又迎来了三十九年的春天。
这个年胤禔也没有回去过,正巧碰上重建的河堤一期竣工,他连着一个月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江苏几地连轴转根本没有时间回去。
他不回去胤礽自然也不回去,同样跟着他东奔西跑,也算是难得主动地帮他分担了一部分的差事,虽然胤礽不能在人前露面,但背地里给胤禔拿主意井井有条地打理河道衙门各种事务还是很可以的。
胤禔有时便笑着说他:“太子爷你还真是爷的贤内助。”
摆明了是调侃的话,胤礽也多半只是丢个白眼过来,从来不往心上去。
其实胤禔是心中感慨,胤礽对这些事务的操办处理确实要比他顾虑得周全,当年那四十余年的皇太子不是白当的,从小被当储君培养的人能做好这些实在是再容易不过,只是当初没有机会,各种顾虑太多束手束脚反而没了给他发挥的可能,而如今只是在背后给自己出谋划策,反倒是更能准确决断,不会因为其他那些顾虑左右了自己的决定。
已经到了二月,天气也转暖了,胤禔挺过最忙碌的那一段,现在已经闲了下来,公务也终于是逐渐理顺走上了正轨,于是这一次胤礽主动提了出来,要去外头玩。
俩人稍一商定行程就这么定了下来,开始收拾行李,而在离开的前一日,京里又有新的信送了过来。
胤礽两根手指捻起那信纸,先胤禔一步浏览了起来。
半晌过后,正在亲力亲为收拾东西的胤禔转过头,看胤礽的眉头已经蹙了起来,好奇问他:“怎么了?”
胤礽道:“陕西的事情。”
胤禔想了想,就想起这么个事情,先是陕西的百姓上京叩阍,状告原任巡抚布喀在几年前的陕西旱灾时将朝廷赈银据为己有,布喀自然是喊冤,反告上川陕总督吴赫,说是他吞了银子,然后派了刑部尚书傅塔腊、江南江西总督张鹏翮去查,这一查就查了两年,到现在才有了结果。
于是胤禔问胤礽:“如何?”
胤礽把看完的信纸按到桌子上,无所谓道:“你不是早知道了,就那样呗。”
巡抚和总督都没事,拖了两年查证的结果还都是冤枉的,垫背的是一堆的小县令。
胤禔挑了挑眉,道:“你当初是不是觉得这事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