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护士刚来,还不认识苏云起,以为他们没在意这些细节,这时找到了原因似地说个没完,“就算药用得对,换得勤,自己也要注意啊。”
十二保持伸着手的姿势,一声不吭。
仿佛一语点醒梦中人,苏云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却也没有说话,急诊室里只有小护士一人在喋喋不休。
因为伤口化了脓,还有水肿的现象,这次的药比上一次多了不少,苏云起拿着药走在前面思绪复杂。
自己不是没有告诉过十二刚刚护士说的事情,而且千叮万嘱让他别做任何会用到左手的事。十二也听话的没有再包揽家里的晚餐,打扫清洁也停了下来。
苏云起不是自大,他很明白目前的十二很听自己的话,自己告诉他的事他都会照做。然而……
他脑中一一过滤掉可能性,在车门前停住了脚步。隔着轿车与十二相望,苏云起沉着声音问,“十二,你是故意的?”
十二的瞳孔猛地收缩。
什么都不用说,几乎是他屏息的一瞬间,对他反应再熟悉不过的苏云起就恍然大悟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竟然是正确的!
猛地一股怒火差点烧断苏云起的理智,他强逼自己冷静,可脸色却也是冷若冰霜了,“你故意让伤势严重?是不是连受伤也是你故意的?”
当局者迷,关心则乱,苏云起相信十二处境的无助和无知,当时根本想都没往这边想,可现在仔细一思索,一般炒个菜用的了多少油?怎么会造成这么大面积的伤害,还偏偏是在左手?十二在其他事情上表现出的仔细和能干,又怎么会把自己伤得那么严重?
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傻子,他看向十二,怒火不再,可心里却是说不出地失望,只觉得什么话也不想讲。
这个人怎么能这样骗自己?自己对他难道还不够好么?就算那么离谱的身世,自己也再没试探过他什么了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非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欺骗?
看到十二慌张地想说什么,苏云起比了制止的手势,疲倦地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上车。”
沉默地上车,沉默地回家,沉默地各回各的房间。苏云起失眠了半宿,他心里很乱,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想到第二天的工作,他照惯例爬起来拿了安眠药,去厨房找红酒。
一出门就看到客厅里坐得笔直的十二,在门一动的时候就看向了这里。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苏云起是一点不想,而十二是因了他的命令不敢。苏云起不带感情地移开视线,进厨房喝了杯红酒,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期间再没看十二一眼。
冷战,便从这天彻底拉开序幕。
没了主人的故意使坏,伤口一天比一天见好,苏云起每天拎回家外卖,各自吃各自的,吃完就了事去书房或者回卧室。
看起来这么呆头呆脑的家伙,却会耍这样的心眼,他一时都分不清往日里十二表现给自己看的,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他现在是一点不想理十二,对十二许多次的欲言又止全部视若无睹。
苏云起不停地申请加班,年假这次不知是积累了多少天,他自己不为其他,就为了少和十二相处。每次被对方那种湿漉漉的弃犬一样的眼睛看着,苏云起都有些心软。可他认为,至少该让这个人再多反省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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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刚好,明天周二,还是假期结束_(:з」∠)_
☆、目的
急救车的尖锐笛声从远到近,刺耳非常。
浑身浴血的伤者被推进了手术室,值班的苏云起几乎一秒也没耽误地展开了手术,然而伤者不仅心包严重损伤,而且胸主动脉破裂,就算苏云起再怎么拼命,病人的心脏依然停止了跳动。
在徒劳地努力了几分钟后,苏云起终于无奈地宣布他不治身亡。
这样的剧情在医院里不停上演,苏云起也不是第一次遇到,然而他仍失神了一小会儿。手术室里一片静悄悄。
他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大家辛苦了。”
一群人的努力也换不回这条人命,可要出去面对家属的,只能是他。
病人的家属们还在门口等着,见到苏云起出来时就一拥而上,一个男人十分失控地一把握住他的手臂,“我弟弟怎么样了?!”
其实看到医生神色沉重地出来,所有人的心底都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感情上总是不肯相信,眼巴巴地看着苏云起。
苏云起取下口罩,看着男人道,“对不起,请节哀。”
男人顿时浑身僵住,脸上一片空白,看得苏云起也是一阵心酸。这种场景见过多少次,却怎么也无法习惯,他轻轻挣开男人无力的手,“你可以进去看他最后一眼。”
“他才20岁……才20岁……”男人喃喃地念叨,忽然暴起,重新死死嵌住苏云起的手臂,神经质地大吼,“他还没有死!你干什么出来!你快进去救他啊!”
那力道大得苏云起发痛,男人身后一片哭声,有人上来拉他,可他犹如一头愤怒的公牛,目眦欲裂地不停摇晃苏云起,“他怎么可能死!你骗我!”
苏云起被他一下抵上手术门,后脑勺磕出一声响,“先生!请你冷静一点!”
哭声吼声争闹声,一片混乱中,苏云起头昏眼花地看到那男人忽然飞撞向了走廊的墙上。
一米八的大男人,居然是飞着撞上去的。
现场陡然安静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现场的另一个人。
事情发生太快,苏云起气息未平,看着十二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对方却已焦急地转了过来,“你没事吧?”
墙角的男人痛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也不起来,情绪崩溃地哭了起来。家属们哗啦啦全围了上去,反而把苏云起和十二晾在了一边。
望了一眼十二的手,苏云起冷静地道,“我没事,你刚刚用脚踹的?”
十二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脸上依然是着急又担心的表情,不停地打量着苏云起,似乎恨不得上手来检查,嘴上兀自回答,“我有控制力道,不会伤到脏腑。”
陡然想起了什么,他示弱地又加了一句解释,“不会惹麻烦。”
心中叹了口气,苏云起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走到旁边查看男人的伤势,确实只有淤青。他对着家属道,“对不起,我朋友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他有些激动,所以才出手制止。这位先生没有大碍。”
家属全是弱质女流,对着保镖一样的十二气势就矮了一截,况且她们都正伤心,心知肚明刚刚是自家亲戚有错在先,这时也不好说什么。
苏云起见她们接受了自己的说辞,又道了一声节哀顺变。这才站起来,也没有看十二一眼,径直去电梯门口按下按钮。
十二乖觉地蹭了过来。
——叮。
电梯上来,两人进去,直到回了苏云起的办公室,他们也一直没有对话,一如这段时间的冷战。
办公室里只有苏云起一个人,这时多了一个十二。他坐下,冷不丁地开口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十二脑子转很快地想了一下这件事,认为应该没有问题才道,“你加班的时候我就会过来看看。”
本来还以为是巧合,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苏云起好一会儿才又问,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你找得到路?”
“五次。”十二老老实实地回道,“这条路之前你带我走过五次,能记住。”
想到他的伤不该乱动,苏云起差点又没忍住说他,闭紧的唇拉成了一条线,却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才发生过刚刚的事情,苏云起回过头还坚持写着工作日志,一点注意力都没分给十二。而十二也不声不响地坐在他旁边。
除了笔尖的沙沙声,就只有办公室钟表滴答滴答地走着。
一个钟头过后,苏云起才头都不抬地开了口,“你知道错了?”
好不容易等到苏云起主动提这件事,十二挺直着背,真正是坐如钟,一个小时里动作都不动分毫,声音却僵硬万分,“我错了。”
苏云起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问,“错在哪里了?”
十二抿紧唇,眼睛紧盯住苏云起后面的墙,“我骗了你。”
苏云起一把摔了手上的笔,饶是当时十二第一次说出‘我是穿越来的’这种话时他也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若是认识他的人见到了,也会惊讶万分,惊讶苏云起竟然会这么激烈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来。
他连气都喘得急了些,“你还是没想通。我生气不止是因为你骗了我,你看看你自己的手,你是不想要你的左手了吗?!把油倒上去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就不痛吗?!”
说到后面苏云起几乎是在用吼得了,他这一辈子也没这么高声说过话,震得自己耳朵都在嗡嗡作响。
苏云起痛心疾首地道,“我真的搞不懂你这是为了什么,就算是古人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为什么一点不珍惜自己?”
似是从未想过苏云起会说这样的话,十二十分茫然,应对的话都用不上了,可虽是被骂,他心里却慢慢地开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