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国家鼓励家庭承包,南隅刚刚开发出来但是没有那个工人愿意放弃工人的职位去承包南隅,于是正愁没法打发苏寂然的书记便连哄带骗的要把南隅承包给苏寂然三年。书记小算盘打得是霹雳啪啦响,如果南隅赚不到钱也就罢了,要是能赚钱,三年之后……正好,这样解决了这一大隐患,免得正是他升职之际再闹出点啥麻烦就不值当了。
苏寂然的妻子夏梨是位善良能干的女人,当时,在苏寂然外债累累,工作没着落的情况下,在所有娘家人的反对声中,毅然决然的选择嫁给了苏寂然。当时家里穷,每次夏梨回娘家时都会被数落,就是苏寂然去岳父家走亲戚,都没人给过好脸色。几年之后,苏家的日子好了之后,亲戚之间才有了往来。但是,在苏寂然二儿子苏宴昕病了的这一年间,这些亲戚又恢复了以前那样冷漠,深怕去借钱。甚至有人建议夫妻俩别再为这个孩子东借西借的了,不是还有三个孩子呢吗?!这个没就没了!别治了,留点钱过日子才是真格的!就连夏梨的母亲,孩子的姥姥都是这说法,听得夏梨是心里凉哇哇的!眼泪不知道偷偷的掉了多少!就连头发都有白的了。
所以,后来苏宴昕是非常不待见这些个亲戚的。当然了,这是后话!
3、第三章
一九八八年八月十五中秋节!家家户户欢乐庆团圆的日子里,龙伏镇水库村的苏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为什么呢?
因为他家的二儿子得了怪病已是一年有余!说是怪是因为就是医生都不知病因,就像睡着了一样!一睡就是一年,不吃不喝,除却消瘦了许多外没别的病症,但还有气息。为了孩子苏家夫妻到县、市医院不知去了多少次,但都无结果!乱投医的夏梨甚至请了几个跳大神儿的神棍,但是依然毫无起色!最后不得已,相信了一个年轻人一年后就会醒来的说法!可以说这是支持夫妻两人最后的希望了。
“寂然,你说这孩子咋还不醒来呢,这都已经到了一年了!也不知道那云姓的小子说得准不准?”夏梨重复着这一年来每天都在做的事——给儿子擦洗身子边抹眼泪。这孩子都昏了一年了,瞧着胳膊腿瘦的,苏妈妈眉眼中是止不住的愁苦。明明才刚过三十,却像四五十岁的人一样,眼角的鱼尾纹又多又深,皮肤暗黄。苏寂然也是苍老了许多,额头的皱纹能夹死蚊子。
苏寂然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卷,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准不准能咋的,现在也只能挺着,等到扶持的钱拿到手咱再去燕京的大医院去瞧瞧去,兴许就好了,咱这小医院能瞧出个啥!”
夏梨一听急了,“寂然这事儿还是别答应了,这要是好地方能轮到咱们吗?等秋收后把粮卖了再去我哥我姐哪借点也够给孩子治病的了!咱不犯去冒这个险呐!”
苏寂然也不想放弃做了十多年的工作,但这不没办法嘛,孩子还等着钱救命呢!至于去大舅子大姨子家借钱,苏寂然也不想打击老婆,“行了,他大舅家也不宽裕,暂不去添这个麻烦,这事别说了我心里有数!你也别太难受了,咱这个家还要你来操持呢!”然后把烟头捻灭,扔在了炕灶里,留下一句“我去所里瞧瞧去,我回来买条鱼,这时候的鱼肥有营养给你和孩子补补!”。
夏梨抹了把眼泪,喃喃道:“你也瘦了啊!”
苏寂然所在的单位全名为云池水利管理所。
“怎么还去呢,不是邵所长说让你在家待几天,好好考虑考虑吗?!就在家好好歇着的了。”夏梨虽是对这个所长以及所长他姐夫——镇里的那个书记很不满意,但家里丈夫当家,以丈夫那老实的性子看来又要吃亏了。
其实苏寂然的工作真是费力不讨好型的,由于整个所里都差不多是正式工人,就几个临时工人,按资排辈在哪个时代都是如此,苏寂然又是老实的性子,所以,什么脏活累活的都是这几个临时工的。虽然活累工钱少,但是这也是养家的来源呀,再说都干了十多年了,也是很不舍。
“我再去看看!”越走越远的声音传来。
“顺便买回点肉来,今天八月节,包点饺子!”今天过节了,怎么的也得包点饺子。这一年来,因为二儿子病了,都没有心情做别的了,年节也是对付对付的就过去了,年节好过,平常难捱!去年的今天,儿子一睡不醒。今天的夏梨心中有些微弱的预感:儿子快醒过来了!可是他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是这一年来苏妈妈最深的体会了!
夏梨给儿子擦完身子,又按医生的建议按摩按摩腿和胳膊。她知道丈夫不舍得工作,毕竟干了十几年,这一走就真正的没有转正的机会了。但是,看着床上昏迷了一年越来越瘦弱的儿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扶持的那三千块钱可以用来给儿子看病,他们家说什么也不能考虑去哪劳什子的南隅,虽说那三十多元的工资仅能勉强温饱,如果不弄那半晌多的小片开荒,这个家都活不了了,那两家作孽的人家,本来开荒了一晌多的地,生生被那两家给霸占了八亩多,那可是寂然一镐一镐刨出来的。虽说那两家人家也没得到好:一家女人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大人孩子都去了,另一家在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放炮竹把自家新盖的瓦房弄失火了。以前夏梨每每提及那两家都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听说两家人出事之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只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昕昕,醒醒啊,别睡了妈给你包饺子吃……”夏梨絮絮叨叨的一如既往的和床上躺着的儿子说些家中的大事小情。他就觉得经常和儿子说话,说不定哪会儿儿子就醒过来了呢。
一年来为了给孩子治病,把积蓄都花的差不多了,现在就是借钱都没地方借去,不然,怎么的也得让孩子住院治疗,哪能在家里干挺着呢!可是没办法呀,现在别说借钱,就是别人家借自己的钱都要不上来。虽说夏梨嘴上说要去哥哥姐姐家去借钱,但也知道没戏!其实夏梨瞒着丈夫去了几次二姐家去要钱,没错不是借而是往回要钱,但都一分都没有要回来,还惹了一肚子的气。夏梨的结婚聘礼五百块都被娘家人花掉了,这一花就十多年,其中二姐家就花了二百,剩下的都被夏梨的父母亲借去给两个儿子买了两台缝纫机。
现在两方亲戚一听说要借钱,都躲得老远,甚至还劝苏妈妈苏爸爸别治了,孩子再要一个就是,况且你们家不是还有三个呢吗?瞧瞧,这是人说的话吗?现在苏妈妈苏爸爸憋着一口气,等再过阶段地里的粮食卖了,就领着儿子去燕京的医院看病去,大地方的医院设施先进一定要把儿子治好了,给他们瞧瞧!
为儿子活动活动身体后就去菜园里挖土豆了,毕竟这个家还得过下去不是?!
在苏爸爸苏妈妈走后不久,原本躺在炕上一动不动的小人的手指轻轻的动了动。
苏宴昕一会清醒一会迷糊,不知身在何处。偶尔有点意识了,只感觉身子像是被千金重的石头压着,别说活动手脚,就是眼皮子都动不了一下。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模糊之间,他能感觉到身边有人来来往往,说着含糊不清的字句,每个字都听得明白,但是大脑却反应不过来。有人抱着他身子或是在身上轻轻的按摩,也曾试图灌些汤水什么的喂给他喝。
苏宴昕其实很想自己动动手指什么的反应一下,但实在力不从心,好似身处梦境之中,很多感觉和判断都出现混乱。有时,脑海里会突然映现些无意识的如电影镜头般的片断。家逢巨变,父亲去世,母亲重病,小弟失踪,大哥身患绝症……这些破碎的片断交织错乱让他感觉无穷尽的混乱以及剧痛!
“……昕昕…你醒醒啊……你想急死妈啊?”
“快醒来吧昕昕……别睡了,啊……”
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就会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的响起,那声音含着焦急,紧张,带着期盼,就算只用耳朵听,也能听出那泪水流下的无限的忧心。明显是一位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呼喊。苏宴昕有些羡慕,很久以前,妈妈就是这样的。
对了,这个声音怎么这么像妈妈的呢!?曾有个女性朋友对苏宴昕说,他一定是天蝎星座,是非常非常需要爱与安定的星座。虽说对那些个外国的东西不感兴趣,但他并没有反驳这个观点,不管是什么星座,对爱和安定的渴望,确实一直都存在于自己的内心之中。
脑海中记忆的碎片交缠不清,有时是像一个过客一样冷眼旁观着这些场景,有时自己又是这些个场景的一幕。苏宴昕清楚地记得那逼近的货车与李明洋和孙启那蔑视的神情,也清楚地记得那骨头碎裂时的疼痛与声响。
随着苏宴昕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慢慢的能更为清晰的感觉身边的一些事物了。
耳边那个令人心酸的话语声断断续续的响起,有时清楚,有时模糊!因为存有羡慕,苏宴昕想要睁眼看看那个一直在他耳边说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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