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管家掀开竹篮上土**的麻布,露出里头四五个椭圆新鲜的花斑鸟蛋,神情颇为柔软,“听门房说是个老妪送来的,今日是鸟蛋。门房照着先生您的吩咐,给那位老人家塞了三十文铜板,才叫她走的。”
忍冬点头:“是该如此,都是贫苦百姓,别叫人家回头还亏了个篮子。”
小管家一脸的与有荣焉:“古今例数几千年,像爵爷这样有百姓自发送粮食的可没几个呢,留下名声的那些哪个不是当朝圣贤?照小人说,爵爷比起他们当真是不差什么了。”
忍冬失笑,拍拍他脑袋:“这些话平常可要少说,爵爷他看不上溜须拍马的。不过晚些你将这东西登记给我送来,百姓们的心意,自然应该让爵爷过目一下的。”
他虽然话里谦虚,但脸上的表情可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对手下来说,还有什么比得起自家主人有了名望更加美妙的呢?他现在出了门,也会有胆子稍大的百姓们主动来问好,这可不是看着侯府权势的颜面。这大厉朝虽然有爵位的没几个,但发达富贵的人家绝不少,就如同曾经在大都时,温家也是颇有声望的家族,但大房二房的那些个少爷出门游玩时,谁不是唯恐避而不及的?他能有这样的善缘,是因为百姓们真心在爱戴温乐。
眼看这赋春郡从自己一行人刚来时的一贫如洗,短短年余时间便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影响着赋春的一切决策全都是忍冬眼皮子底下出来的,他如同亲身经历了这样一场城建,成就感不要太大哦。
小管事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明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低头笑了笑,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忍冬神清气爽的站在原地左右看看,盯着天空暗自高兴了一会儿,耳边听到一阵轻微的马驰声,随机方才小管家进来的那条路又跑进来一个信使,见到他时眼睛一亮:“大总管?可幸遇上了您,爵爷可起身了?临安府加急来的信。”
他说着双手托上一封外皮褐黄的厚厚的信封,忍冬伸手接过,派人带信差先下去喝茶喂马,自己匆匆抱着信朝温乐的院子走去。
温乐的房间是整个侯府最安静的了,他平常不喜欢在休息的时候听到噪音,于是通常在早晨的时候,院子里不会有多少干活的下人。女婢们原本都会在这个时候安静的守在门口等候吩咐的,后来温乐心疼女孩子辛苦,就定了差不多的时辰让她们到点再来等候,反正他早上起来一般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跑个步打个拳之类的,有人看他还怪不好意思。
他虽然体恤下属,但姑娘们却并不太领这个情,沉香之前甚至为这个命令掉过眼泪,还以为温乐之前一直在容忍她们的吵闹。所以现在的忍冬绕过长廊一到温乐的主屋,就看到主屋的长廊上随地铺了好些个厚厚的棉垫子,几个姑娘迎着晨曦盘膝坐在棉垫上,有几个在绣花,有几个在看书。
忍冬放轻脚步,对发觉了他到来的沉香比划比划,小声说:“爵爷起了吗?”
沉香瞄了眼屋子,将绣到一半的仙鹤图小心的叠放到一边,看着忍冬:“可有要事?”
“说是加急的信件,爵爷若是没起来,我等等也无妨。绣大人怎么一早等在这儿?您午时不是还有课么?”
沉香瞪了他一眼:“叫什么绣大人,我不过胡乱比划几下针线,爵爷他抬举我,你倒是像在讽刺我了。”她说完,附耳在门上安静的听了会儿动静,眉头松动,柔柔的叩着门:“爵爷?爵爷可是起身了?”
忍冬挠挠脑袋,温乐房里的姑娘们被宠坏了,一个个都是牙尖嘴利的,偏偏长得又是府上最水灵的模样,作为男人,被骂了他还真没法生气。
片刻后,屋里传来温乐懒洋洋的声音:“醒着呢,进来吧。”
沉香眼睛一亮,赶忙朝着几个姐妹打手势,银杏和明柳一个匆匆从柱子边上翻出个铜盆来,另一个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兑好,这才推开门排成一列进去。
温乐瞧见她们这么多人,有些头疼,他扯过被子遮住自己下半・身,半梦半醒:“你们是不是又一大早在外头等了?我跟你们说过不用那么死板,我还没睡醒呢。”他转眼瞧见了忍冬,一挑眉头:“你怎么来了?”
忍冬自从来到赋春以后,已经很少能瞧见自家大人边打哈欠边睡眼朦胧愣神的模样了,这时候看起来倒真像是个小孩子。他将信送上,轻声道:“是临安府来的信件,从那边快马加鞭送来的。属下心想这样匆忙恐怕有要事,才拿到手就立刻赶来了。”
“给我看看,”温乐接过信来打开,从里头倒出厚厚一大叠信来,先是发了会愣,用手扒拉扒拉,就发现原来里头放着一册银庄的收银证明,翻开来看了下,上头写着一万三千两白银,存款的银庄叫做汇丰银庄,他琢磨了一下,心想这个名字怪耳熟的。此外是一张写了密密麻麻小字的信纸,他随便扫了两眼,发现字体好像有点潦草,实在认不全,胡乱就着能看懂的猜测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陆长安从临安给他寄来的年底分红。
茶楼布庄这些生意温乐是交给麦灵通去办的,能让陆长安来给的自然只剩下临安府内的“珠光宝气”,珠光宝气的开业让他终于有机会能把商城交易器给利用彻底,玉石、珍珠、宝石钻石之类的东西商城都能买到,大概其中的某些结构和地球上的不尽相同,但外表却几乎挑不出差错来,成色也都特别好。有这样的货源提供,加上珠光宝气独家豢养的巧手工匠,新店铺开张还没多久,就连赋春这边也能听到些名气了。
从那之后,陆长安那边就老是来信,经常说些不疼不痒的套近乎的话来,也不知道是为了维持好印象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一时之间弄的特别自来熟。好像跟他们是亲家的应当是温家似的。
这是头一回带来了实质利益,温乐立刻精神了许多,他看完银册之后,又翻找了一下,从里头翻出一张字迹稍微清晰些的信纸,看了一下,心情更加好了。
“忍冬,晚些你去一趟府衙告诉麦灵通,让他明后两天做一下准备,去赋春山外接一下临安来的牛马。陆长安送了五十头猪崽五十头牛崽五十头小马来。”
忍冬低声应了句是,又看他来回翻找,抽出一张字迹稍微大些的信纸细细看了起来,然后眉毛慢慢的开始发皱。
温乐瞅着这张字迹明显没那么好看的信纸,实在是一头雾水看不太懂,只能低声念出来加强自己的理解能力:“‘乐儿吾弟,自当日临安一别,为兄日日想念夜不能寐,心中牵挂吾弟是否安康?为兄伤势已有好转,当日多有冒犯,实非本意,如今折服吾弟风姿只下……’这什么烂七八糟的?”
他拿着信纸前后翻看,对着一大堆写了歪歪扭扭的字儿找了半天,才在左下角找到一行小小的“陆棠春亲笔”,眉毛险些扭成了疙瘩。这是个神经病吧?谁是他弟弟啊?好好一封信写的跟情书似的,简直有毛病。
温乐把信丢给忍冬,发现他的脸色也有些微妙的不好看,于是开口抱怨说:“你说这人是怎么想的,我什么时候就成了他弟弟了,好大的脸。”
“不过是无耻之徒妄想攀龙附凤,爵爷您何须为此伤神?”忍冬抽着嘴角慢慢攥紧了拳头,将那张信纸皱巴巴的抓在掌心里,准备过一会儿就去将它烧干净,“爵爷您的兄长从始至终只有大少爷一个,他一个姓陆的,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就是就是,”温乐附和了两句,又因为他的话想起久别的温润来,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大哥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情忽然又变得不好了,温乐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起身洗漱洗漱,也没多做停留,朝着府衙赶去。一路上他的马车所经之地,百姓们看到了都颇为恭敬的让在一边。赋春郡城有个不算大的集市,规模和大都相比肯定是天差地别,但在这个地方,却是周边几个郡县百姓们过年前一定要来一回的地方。
相比起之前来说,现在的郡城人流量已经大了不少,虽然没有郡外的人口涉足,但几个县城因为通了路,常常会带着当地的土产来郡城售卖,自然使得这里比起从前热闹。
快到府衙的时候,他撩开马车内的布帘朝外看了下天色,顺带探头瞧了下正前方向,便看到府衙门口的两侧石狮附近零零星星站着几队伍的人,这倒是极少出现的状况——
38、第三十八章
见他到来,那些零星站着的统统挺直了脊背,他们之前不知道相互争论什么话题,温乐下马车的时候,发觉到这些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府衙门口一般不许群聚,温乐扫视他们一样,还不等开口说话,站鸣冤鼓边的几个衙役匆忙的上前解释说:“爵爷,他们是从各郡县来的税官,早晨麦大和达大都未到,小的们不敢随意请他们进来,便让他们外面稍行等待。”
税官?温乐微微皱了下眉头,瞥了下这些几眼,发觉他们都是头顶金冠腰佩玉环。这个年代的喜欢搭配首饰,头冠上是肯定要镶嵌一些东西的,腰上也是叮叮当当挂着荷包玉佩,有些手上还要挂手链,总归是看着经济能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