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狠了恨心让自己从这个温柔乡里出来。
出帐篷的那一刻,他就板起了脸,仿佛怒气冲冲似的走了。
若不是要和太子周旋,他和他应该有一个更美好的夜晚。应该是温柔的,让彼此都舒服的,而不是这么……粗鲁的。
虽然自己是爽了没有错。
王师又一次叹气,他都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叹了几次气了。
二皇子似笑非笑,“一早就有大夫去给看过了,放心,没事的。”
不是自己亲眼看着,亲手照顾着,怎么能放心?怎么可能放心?
庄夙颜努力压抑住这种懊恼的感觉,打起精神来道:“太子会让少主帮他吧?”
“他答应小海的事做到了,现在是收取回报的时候了。”二皇子道:“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已经彻底打消了对小海的顾虑。”
“那我们……?”
“我有个想法。”二皇子放下茶杯,脸色郑重起来,“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时间越久,让他知道事情真相,我们露出破绽的可能性就越高。我们要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皇兄恐怕还不是很了解所谓‘异世界的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那么他就该知道胡小海并不是轩辕永逸,那么对待他的态度和方法自然也就不会一样。
可现在看起来,他并没有怀疑到胡小海本身的身份上面去。
“我们在皓雪宫决一胜负。”二皇子道:“开启机关的时候,应该是他最没有抵抗力的时候。”
庄夙颜点头,“他不会想让太多人知道那个机关的秘密,所以去开启机关时,绝对不会带什么人。”
“那是最好下手的机会。”二皇子眯了眯眼,一丝冰冷从眼底闪过,仿佛他要对付的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仇人,而不是自己的亲兄弟。
庄夙颜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没答话。
他觉得和胡小海相处下来,自己也有些什么地方改变了。若是换做以往,他定然不会留意到这种小细节,为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小部分人的利益总归是要牺牲的。
就好像下棋一样,如果不一颗棋子一颗棋子的吃下来,就无法将对方逼得走投无路。
他觉得自己是早已习惯这种做法的,朝廷派系争斗也好,皇室纷争也好,国家之间的战斗也好,其实都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人们好似落入一个思想怪圈,谁也不愿意放手,不愿意认输,好似活这一世就是为了莫名其妙去死。
庄夙颜觉得自己一开始想得很明白,太子不适合做王,他登上王位,天下就永无宁日。为了大部分的人能得到一个和平,安定的日子,他必须扶植二皇子。
可这一刻,当二皇子轻轻松松地说出“最好的下手机会”的时候,他居然有一瞬的走神。
他想起自己难得的脱离了一段时日的争斗,和胡小海一起去皓雪宫,一路上抬杠,互损。那人没什么大抱负,唯一的野心大概就是就算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所以他一路特别能吃,也特别能玩,脑子里总是能蹦出许许多多让人瞠目结舌的鬼主意。
然后遇到了那个同样神叨叨的樊宫主。
那二人凑到一起,就好似一扇新世界大门被打开了。光怪陆离的想法,奇怪微妙的笑点,发起傻来一个赛一个。
他们一路笑一路闹,好似其他所有事都和自己没关系了。还有在那个小村子里因为被大雪封山不得不停下脚步,安安静静过了一段平静无波的日子。
他和那个安静的丫头争风吃醋,帮忙做一些简单的家事,还和胡小海学着在厨房里做了一碗面。
虽然最后面条融掉了,煎蛋糊掉了。但那时候内心的安静,安逸和温暖,好似蔓延进了整个生命里。
他想起胡小海说:“樊雪寒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想起樊雪寒说:“大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和大哥永不分离。”
明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却似乎比他们所有人都来得更干净和纯粹。
“皇子……”庄夙颜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抽了,竟然脱口而出,“太子……毕竟是你哥哥。”
二皇子一愣,随即抬头,仿佛一瞬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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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努力完结中!握拳!P.S:感谢矛盾体的地雷么么哒~~
☆、113·第一百一十一章
二皇子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容,“夙颜,你在跟我开玩笑?”
庄夙颜知道是自己抽了,一时间沉默不语。
“……这世间情啊爱的,最是捉摸不透也预料不及。”二皇子直直看着王师,一字一句,“原来我以为祸水这种词放在一代佳人身上是无辜了些,怪只怪受迷惑的人本身不够坚定。但现在看来……原来这东西还真是要人命啊。”
庄夙颜低着头,“臣知罪。”
“一时半会儿的不打紧。”二皇子起身,轻轻拂了拂袖子,他平日虽然总是温润如玉,见人总带着三分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似的感觉,可毕竟是皇家里长大的,从小到大看过的东西,见识过的人数不胜数,最擅长的便是做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可那不代表他真的没往心里去。
这种要笑不笑,话里仿佛藏着针,让人坐立不安的气氛慢慢在帐篷里蔓延开来,二皇子眼眸抬起,迎着外头的光,一瞬间居然冰冷无比,“斩草若不除根,我这些年来就是白忙活。夙颜,别临了临了的关键时候犯糊涂,那些妇人之仁可不能放在我们头上。我们是什么人,你心里最清楚。”
庄夙颜点头,还没能相送,二皇子已经径直出去了。
帐篷里一时安静下来,王师一直浑浑噩噩焦躁不宁的心神被二皇子这几句冰凉的话浇了个彻底,也清醒了过来。
他真是魔障了,居然会说出如此欠妥的话。二皇子和太子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不早就清楚得很了?这种时候居然会期望起那根本不可能在皇家,在政治斗争里出现的兄弟之情,真是白活了这一遭,可笑之极。
他抹了把脸,心里泛起几丝嘲讽来。庄夙颜啊庄夙颜,你被胡小海影响得可不少,那人傻单纯,你也跟着傻单纯可怎么好?以后被人从背后放了冷箭,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俗话都说,一旦在世间有了牵挂,人就怕死了。不仅怕死,还会变得畏首畏尾起来。他庄家从以前到现在就是走在这些暴风雨里的,水里来火里去,被人暗伤,刺杀,谋害,栽赃……他早就习惯了。
这个世间没有什么纯粹的正义邪恶,黑白也不是人想得那么彼此容不下对方。事实上,对与错从来就不是大多数人说了算,掌握权力的人才拥有颠倒是非的能力,今日说你是十恶不赦,那你就被世人唾弃,明日让你翻身给你荣华富贵,你便成了功臣。
庄夙颜没想这一世能做出多少伟大的事,说句可笑的话,他双手染的血不比那些所谓的“恶棍”少多少。
可现在他居然有些怕。他担心那个时而小聪明一箩筐,时而糊涂的随时能把自己的小命丢出去的人,因为自己而受到牵累。太子的人马不少,他与二皇子争斗至今,两方支持的人马旗鼓相当,他庄夙颜在过去几年里不断的遇到暗杀,自己是应付得来,可少主呢?
他曾经不在意这件事,因为比起轩辕国,甚至整片大陆上无辜百姓的性命,少主这一条命实在是不够看。他们这些年颠簸坎坷,并肩而战的兄弟,忠心耿耿的朝臣,没少为了这些事丢了性命。
舍小家为大家,他以为自己看得很开,胸口里一片热血抱负,就算下一刻死了,也是值得的。
可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同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认定了胡小海这个人,不管他是哪个世界的,都无法让自己松手。而经过昨晚之后,这种保护欲,占有欲更加的扩大,明显到甚至让自己隐约察觉,或许对少主的这份心,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激烈。
只是自己习惯了压抑这些情绪,习惯了冷漠对人,习惯了将所有情绪收敛在心最深处——没有过于激烈的情绪,就不容易被他人抓到把柄和破绽。
这种习惯已经近乎成为了本能,让他想表达时表达不出,想倾吐时无从倾吐。那根名为“感情”的神经线似乎因为太久不用而变得锈迹斑斑起来,传输能力大为减低,迟钝感让他无从清晰分辨自己对人的感情深浅,可哪怕是这样,他也知道胡小海对自己来说是特别的。
他不敢想象太子若是对小海下了套,或者他们对付了太子之后,誓死效忠太子的余党会在有生之年持续的进行报复。
余党就像动物身上的跳蚤,要一次清理干净难上加难,他能保证自己平安,却不敢保证少主的安全。这种暗地里的刺杀活动一日不停止,他便一日不可能睡好,或许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那人只是和自己随意闲聊着话,看上去和往常并没有任何分别,而在下一刻,这些平静就会被悉数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