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县衙,李成奎先把银子存进了钱庄,然后带着四个孩子到饭馆吃饭,跑堂的小二上午刚刚在县衙外看过热闹,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老板很热情的送了他们两样小菜,直夸几个孩子机警。
李成奎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口酒没喝就晕了,举着筷子和饭馆里的食客吹嘘自家的宝贝儿子,听得别人一惊一乍的,哥仨一边吃一边觉得自家老爹有说书的潜质,刘全什么想法也没有,闷头苦吃,比李虎吃得还多,李怀熙越来越觉得自己吃亏,很想把卖身契还给这个家伙。
回家以后,李成奎把朝廷奖励一百两纹银的事和老婆说了,一百两不是小数,相当于正常年份李成奎两年的收入,可以在县城买一个小门面,也可以置上十亩多的良田。
“这是咱们三儿自己赚下的,你先给他存着吧,将来要怎么用听他自己的,这小东西是个有主意的。你都不知道我今天出去有多牛气!”李成奎美滋滋的把银票递给媳妇,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风光过。
“瞧把你美的,不过你可说错了一样,这一百两可不是是三儿一个人赚下的,几个孩子都有份,赶明儿大龙进学、虎子开买卖,咱们可就省下了,呵呵,全从这里出。”程氏笑着更正,她停下手里的活儿,把钱小心的收在一个小木匣子里,成亲的当晚,李成奎就把这个小木匣子交给了她,里面是李成奎积攒多年的积蓄,不多,可也有两百多两。
“呵呵,那还要咱俩干什么,孩子们白管咱俩叫爹叫娘啊,看把你小气的。”李成奎偷偷在妻子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没敢有其他动作,看到丈母娘抱着柴火进了院子赶紧下了炕,虽然两个人是夫妻,可是平时的时候还是要装得一本正经的。
“娘,我从城里给您买了点心,都是软的,您待会再做饭吧,先尝尝点心好吃不好吃。”李成奎站在厨房门外,对里面正准备做饭的丈母娘必恭必敬的说。
老太太一回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啊呀,我这都快进棺材了,你花这个钱干什么,给那几个孩子吃吧,我这都没牙了,什么好味道也尝不出来喽。”
“他们年轻月小的,有他们吃好吃的时候,您甭管他们,点心我就放在秀那儿了,孩子们中午吃的多,不着急做饭呢。”李成奎笑着劝老太太。
拗不过女婿,姥姥洗洗手进了屋,程氏把点心匣子递给母亲,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好几样小点心,正是县城里最出名的点心铺子做的。
“这个成奎,这得花多少钱啊!娘可吃不了这么多,这夏天东西容易坏,你吃几样,剩下的我给孩子们送过去。”老太太把点心盒子往女儿身边推推。
“您吃吧,我吃不下,我还是喜欢吃酸的,您说我这肚子里不会又是个男孩吧,那我可真受不了!”程氏捂着肚子有些发愁的说。
“生男生女你都得养着,说什么傻话呢,男孩也不错,多是多了点……”姥姥一想到再生出来一个男孩也觉得有点头疼。
“成奎比较希望是女孩,我也是。”
“得了,别说傻话了,孩子都在肚子里听着呢,男孩女孩都是宝贝。我还是吃不了,我去给孩子们送点过去。”姥姥拿上点心匣子,去看难得安静的四个男孩。
李怀熙正在练字,李龙已经决定了明年参加童试,所以也在加紧用功,李虎倒觉得刘全是个可塑之才,正在现学现卖的教刘全加减法,准备从三弟那里挖角,把刘全变成他日后的掌柜。
“都休息一会儿吧,过来吃点儿点心,姥姥尝过了,可好吃了。”
李怀熙往点心匣子里看了一眼,拿起一块送到姥姥嘴边,“姥姥,下次别说谎了,这点心还是满的呢。”
“呵呵,你个小机灵鬼,咱们一起吃。”姥姥笑呵呵的坐下来,一边吃一边拿起了李怀熙的大字,“这写的真不错,规规整整的,姥姥不认识字都觉得好看。”
“姥姥,先生都夸怀熙写得好呢。”李龙李虎在旁边一起说。
“是吗?那可真不错。姥姥肠胃不好,吃不下这么多甜的,你们自己慢慢吃,姥姥给你们做饭去。”姥姥只吃了一块点心就下了地,晚上的菜已经准备好了,直接生火下锅就可以了。
李怀熙不太爱吃这些又软又甜的点心,吃了一块也跟着到了厨房,手里拿了两块点心追着喂他姥姥,有时候老年人比小孩子还爱说谎,只不过目的不同。
“姥姥,今天县太爷给我发了一百两银子呢,我厉害吧?”李怀熙捏着点心,满怀期待的问,他知道他姥姥肯定会夸他的。
果然,老太太一边往灶膛里添火,一边回头亲了他一下,“厉害,我乖孙最厉害了!”
“可是我爹全都给我娘了,我连一下都没摸着。”李怀熙嘟着嘴说。
“摸一下你能长块肉?呵呵,小气鬼,还真像你娘小时候。”姥姥笑呵呵的回答。
“不长块肉也能过过眼瘾,那是我的钱。”李怀熙忿忿不平的说。
“小子,你可不能这么说。哪个是你的钱?你小小年纪,吃的是谁的?喝的是谁的?你爹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供你吃喝不说,还供你读书,他有管你要过钱吗?”姥姥起身掀开锅盖看了一眼,复又盖上了,转而接着说,“你们是一家人,现在家里的每一分进项都是家里的,千万别说你的我的,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别把它看得有多大,听到没有?”
“听到了,”李怀熙点点头,忽然觉得这道理简直对极了,前世他攒下了百万家业,到头来还真是一场空。
“听到了就好,一定要记住,什么时候都不要被钱迷了眼,将来我乖孙是要做大官的,要有出息,不能小里小气的。”姥姥在他头顶上亲了一下,坐下来接着添火,“再说了,你那是瞎惦记,你娘刚才都跟我说过了,你爹把钱交给你娘的时候,说好了是要给你存着的,你现在这么小,要钱干什么?也只能过眼瘾,亲爹也不能把那么大一笔钱交给你!你可不能和你后爹隔心,你这个爹比那些读书人识大体,是个好样的。”
“我知道,我没和他隔心,我都忘了我亲爹长什么样了,他就是我爹,我隔什么心啊。”李怀熙说着往门外看了一眼,他爹李成奎正在跨院喂猪,膀大腰圆的,像座小山一样。
“你个小没良心的,亲爹哪能忘啊,没他就没你了,没有你的秀才爹,你能生得这么聪明?长得这么好看?”姥姥嗔怪地在他头上点了一指头,作势去咬他拿着点心的小手。
李怀熙笑得咯咯的,一边躲闪着姥姥,一边笑着说,“怎么说都是您有理,干脆您考秀才去吧。”
“你姥姥我当初要不是投生成了个丫头,当年的状元还能轮到他们……”
晚上,李怀熙光着小膀子躺在凉席上,只在肚子上搭了一条薄被,想起刘全的抚恤金,他碰了一下正给自己打扇子的刘全,“你干嘛把那五两银子给我爹,其实你要是想走我也可以把卖身契还给你,我只收你一两银子的报酬。”
“你是说我的命就值一两是吗?人贩子还打算把我卖十两呢!”刘全不忿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扔了扇子骑在李怀熙身上使劲压,压了几下之后被李虎掀了下来,哥仨又全都压在了他身上。
“说你机灵吧,你有时候还真是挺二的,我管你要一百两你有吗?”李怀熙压在刘全身上,两只手揪着刘全的脸蛋子使劲拉,他最近就喜欢这么干,把全村的男孩都扯成大阿福的模样很好玩。
刘全被揪得眼泪汪汪的,依然不服气,“你才二呢,你们家好吃好喝的,我干嘛走啊,换了是你,你走吗?”
李怀熙骑在刘全身上,想给他描绘一下‘自由’的崇高境界,结果想了半天都是刘全风餐露宿的场景,临了李怀熙泄了气,一翻身躺回了自己的枕头,“起来给我好好打扇子,要不然明天不给你饭吃!”
“给不给饭吃你说了也不算。”刘全咕哝着起来打扇子,李怀熙掐他一把,这货终于闭上嘴老实了。
19、游山
李怀熙顶着各种规格的雨水上了半个多月的学堂,临到七月中旬的时候,架在一条大河支流上的一座木质小桥经不住雨水的冲刷,终于在一个雨夜散架了,三兄弟半路折返回家,在村口碰上了正在稻田里拔草的大伯家的‘招财进宝’和‘唯利是图’。
李财、李宝和李利全都不上学,他们大伯和他爹正相反,觉得掏钱供孩子上学成功的机率太小,所以宁愿把钱节省下来买地。现在,大伯家有二十多亩的良田,分别种着水稻、土豆、黄豆、绿豆和红豆,好像还有其它的作物,李怀熙不太关心这种事,所以不知道。大伯家够不上地主阶级,这些地全靠一家五口去种,连最小的李利都要每天下田劳作。
李财有点儿眼热二叔家的三个每天穿得人模狗样的去上学,于是瞄着李龙扔过来一棵水淋淋的稗草,稗草根上带着泥巴,飞过来的速度很快,并且很有准头。
李虎这方面反应比李龙快,先是一把拉开他哥,然后弯腰捡起一块土坷垃就朝李财扔了过去,他们哥几个每次见面都会打上一场,不打完了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