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多少心中还是有些不安的宇文祎带着心事醒得很早。她一早回了驸马府,吩咐着罗离、罗兑又叫上安雅重新检查了一遍马车上所有行李装箱,确认万全后让凝雅去厨房备了早膳,然后回了公主卧房。
她轻轻地推开房门,进去又回身关上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然后坐下。睡着了的公主褪去了所有公主的威严,眉头舒展,卷翘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双唇微张,白皙的脸庞带着温热的粉红,满是安静的柔和,抚平了宇文祎心中所有的心绪。
一绺乌发调皮地滑落,宇文祎伸手,生怕碰到谌京墨细嫩的肌肤惊扰到她,将头发别到她耳后,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她小巧的耳尖,宇文祎像触电般缩回了手,她僵硬着手,搓着指尖,嫩滑肌肤的绝妙触感让她想要无尽地回味。床上的人儿却突然皱了眉头,翻动了一下身体…
凤眸缓缓睁开,带着没睡醒的朦胧和茫然,声音也有些沙哑,软软的像是在撒娇,“你怎么在这儿?”还抬手揉了揉眼睛。
“臣是公主的驸马,不在这里该在哪里?”宇文祎笑着起身,“臣去叫凝雅来为伺候公主洗漱、更衣。”
谌京墨坐起身,凝雅端着水盆进来,眼神才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清明。
谌京墨进入前厅时宇文祎正坐在圆桌旁,小口抿着茶。谌京墨在她对面的圆凳落座,“让驸马久等了,用早膳吧。”一脸的淡然优雅,丝毫不见了昨晚的羞涩和失了态气恼跳脚的可爱,宇文祎想到昨晚的谌京墨不禁笑弯了眉眼。
“公主多吃些,多些肉抱着会更舒服。”宇文祎笑眯眯地为谌京墨夹了好些菜在碗里,谌京墨瞪她一眼,也不理她,小口地夹着饭菜吃,像一只还没长大的小猫只能小口扒拉着碗里的饭。
凝雅在一旁压低了自己的脑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看来公主和驸马的感情是极好的…
早膳用完,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开始向北周行进,王成梧随行,谌京海又派了许多禁军护卫。
此去北周路途遥远,一路上又地势起伏、地形复杂。怕谌京墨身子娇贵,颠簸不得,所以马车行得不快,他们走了快一个月才终于到了长安城。不过,这般千里之途,在宇文祎的调戏和谌京墨的跳脚以及谌京墨的反调戏和宇文祎的躲逃中时间倒是过得也很快。
进了长安,他们选择了直接进未央宫拜见周帝。
象征着九皇子身份的玉印亮出,宫门护卫立即大开宫门,将他们引向了周帝的寝宫——正武殿。
未央宫很大,大到看不到边际。屋檐层叠,墨色深重,一片威严气派庄重之感。谌京墨放下马车窗帘,广袖中的素手微攥成拳。一阵温暖传来,转过头来是宇文祎温和的笑脸,自己的手还被她轻轻捏了捏。谌京墨别过头去,将手抽了出来,却在心中暗舒了一口气。
“九皇子、九皇妃到!”伴随着一道尖利的声音,宇文祎和谌京墨踏进正武殿内。两人行礼,周帝宇文赟看到宛若璧人的两人,眉开眼笑,“快起快起!”他撩了正黄色的龙袍,下了台阶,“快让朕好好看看,小九瘦了没?听闻前段时间你受了些伤,可都好全了?”
“儿臣的伤早就好利索了,父皇可莫要担心小九了。”宇文祎也回以一个舒心温和的笑容。
“这便是江楚吧?果真是出尘脱俗啊!”宇文赟笑得开怀,谌京墨俯身施礼,柔柔地叫了声“父皇”。
宇文赟背手大笑,“哈哈哈好!一路远行,想来也是累了,今日晚了,明日再奉茶,晚上朕再为你们摆宴。最近就歇在宫内吧,你母后也想你了,好好陪陪你母后。”宇文赟拍拍宇文祎的肩膀,笑着看着两人。
宇文祎抬头看向上位的王皇后,王皇后淡笑着点了点头,宇文祎才同谌京墨一同行礼,“喏。父皇也好好休息。”两人便退出了正武殿,向着宇文祎的寝宫云和殿去了。
谌京墨一路未言,脑中回想着方才殿内的情境。主位上,坐在周帝身边的便该是王皇后了。一身明黄色玄色暗纹凤袍,满是让人不容置疑不敢正视的皇后威严,不怒自威。又想到现在就贴身佩戴着的那块宝玉,脑中思绪万千,一时竟无法理出个一二。
作者有话要说: emmm王皇后 很强。马上就要知道宇文祎身份了。
第二十九章
这晚,宇文祎和谌京墨同宿在云和殿。北周不比南陈,宫内人多眼杂,总不能新婚燕尔就被诟病夫妻不和,让宇文阐或是旁人瞧了笑话去。谌京墨知晓这个道理,宇文祎提出要去书房睡时也被她摇头拒绝了,又不是没有同床过,宇文祎那比她还紧张的样子能做出什么吗?
不可能的。
她相信宇文祎的为人,也知晓宇文祎的胆怯。只是不太理解,一个大男人到底在怕什么?自己能吃了他吗?谌京墨心下暗自无语。但其他心绪让她无暇多顾于此。
她在等秦翎儿的消息,她在思考如何面对王皇后。
她离开陈国,谌氏少了最擅出谋划策的她,崔演必定有所动作,勾结党羽直接起兵谋反。早在她成婚之时秦翎儿便截到了崔演知会其党羽镇守西境的右将军于梁集结军队秘密围剿健康城的密信。她让秦翎儿放了信鸽和密信,将计就计,和谌京海及谌京涟商量好,在建康来个瓮中捉鳖,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安雅同凝雅一起,伴她左右,崔演定然会掉以轻心,以为她并未察觉,无所防备,却不知她正通过逸品居内的秦翎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又有宇文祎以防万一留在陈国的罗兑和罗艮辅助着谌京海。
她早已胜券在握。就等着秦翎儿的消息了。
但对于与王皇后的见面…她心中确实有些没底。宇文祎口中王皇后传奇的过往,今日殿上那一对深邃难测的眸子,怀中贴身的凤舞宝玉……
让谌京墨有些辗转反侧,无法成寐。
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上她的手,“公主莫怕,母后不会为难于你的。”宇文祎温润的嗓音在清凉的黑夜中饱含暖意,“她会向着你的。”谌京墨闻言微笑,自是不信他这番说辞,血浓于水,王皇后不向她发难她都该感到庆幸了,更别提偏向她了。君姑与儿媳,水火不相容。但宇文祎这番安慰,还是很受用的,点点温暖自手掌向全身蔓延,困意袭来,她沉沉地睡去了。
在谌京墨不知道的黑夜中,宇文祎悄然叹了口气,她欠谌京墨的太多,母后怎么会为难无辜的她呢?哎……
一夜无梦又一夜无眠。天空甫一露出鱼肚白,两人便开始洗漱更衣。辰时就到了偌大的椒房殿门前。
踩着锦靴,宇文祎领着谌京墨进了椒房殿。主位上的人儿依旧噙着一抹熟悉的笑容,都说母后威严强势,可母后在她眼里是最温柔的,最疼爱她的。她从未离开母后这数月之久,孩子心性此时又难免显露,脚下的步伐轻快,却还是克制着的愉悦,若非怕公主和随侍的凝雅、安雅笑话,她早扑到母后的怀里去了。
“母后!祎儿回来了!”宇文祎快步走到王皇后面前,语气中的欢快是掩饰不住的,待得谌京墨行至身旁,两人一同行礼,谌京墨也改口叫了“母后”。
王诗尔抿唇一笑,手臂一抬,两人起身。宇文祎嘴角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正要先上前一步和母后好好说几句话、谈谈心,再拉着谌京墨和母后认识一下,谁承想,步子还没迈开,话也卡在嗓子眼里,就被王皇后一句话截住了——
“祎儿,你先退下吧。母后要单独和江楚说会儿话。”语气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
“这…”宇文祎闻言无比错愕,这是什么情况?她知晓母后性子,定不会为难谌京墨,但有什么话需要单独对她说的?害怕谌京墨因为误会而紧张,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儿,却发现谌京墨一脸平静,深潭般的眸子毫无波澜,还弯一弯嘴角示意自己无事。又转头发现王皇后依旧是面带微笑,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她扁扁嘴,退出了大殿。心中暗叹,居然是自己被赶了出来。负手在殿前踱着步子等着母后的召示,一刻过去,根本没人理会她。心下无奈,只能进了偏殿,坐在书桌前,伸手一挥,一个一身玄衣,面如刀刻,气势刚硬,眉峰一个十字星芒状疤痕的男子从暗处悄然现身。
“九皇子。”他双膝跪地行礼。罗离也向着男子轻声唤了句“大哥”。
他便是罗氏八子中的大哥,罗乾。在宇文祎离开长安的数月中一直听从王皇后的指令,在暗中操作着许多事情,其中就包括替王皇后和宇文祎搜集文武百官和新晋世家官员的信息。
宇文祎扬手示意他起身,“罗乾,将搜罗的官员名单和进来朝中事务的简报都呈上来。”
罗乾首先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双手呈上,“这些人都是皇后与臣层层筛选出的良臣,身家清白,性子耿直,不畏强权,又敢于直言进谏,且都明里暗里发表过一些与十皇子不同的政见,不认可十皇子的虚伪狠厉,所以…也大都位卑职低,仕途并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