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君十郎并不知道,老太太将孙子看得比眼珠子还要重要,哪里舍得因为自己的事情耽误了孙子的学习,虽然平时她是最常喊着让孙子回来的那位,但若是谁真的耽误了十郎,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她。
这次回来的时候,君长宁陪着老太太说笑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因为时间短倒也没有察觉不对,只想着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头没有以前好了,张氏不想跟他说这些让孩子担心,但君老爷却有自己的计较,出了院子就带着儿子去了书房。
君长宁是个会看脸色的,也发现自家老爹的不对劲,忍不住皱眉问道:“爹,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头出了什么事情?”
君老爷摇了摇头,看着面冠如玉的儿子,心中也是长叹了口气。他父亲离世太早,君老爷对父亲的印象永远只有那个微笑着离家的影子,老太太总是说十郎像极了老太爷,也不知老太爷是不是如此的……
君老爷忍不住微微闪神,那时候君家没了当家人,他年岁还小,如果不是老太太拼着命咬牙撑下来,又丢出面子求来了金家的助力,他们孤儿寡母恐怕也是受不住这样大的家业。君老爷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十郎,你对科举怎么看?”
君长宁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下意识的说道:“早晚都是要考的,只是父亲,之前你不是说过我年岁太小,即使考中了也不过是得一个好听的名声,反倒是不能得到实惠,等过几年圣上说不准已经把我忘了,还不如再等几年,至少能出门办事的时候再去考试。”
这也是两年前他八岁的时候,程越无就自认没什么可以教给这个孩子的,君长宁有悟性,又不是真正的孩子那般贪玩没耐性,自然学的更快一些。他知道自己的不足,这些年除了学武就是埋头苦读,到底又有远超现在几千年的眼光,写策论的时候就是程越无也挑不出错来,唯一的错处大概就是偶尔露出的观点太过新颖。
当初程越无就想过让这孩子去试一试,但君老爷跟君长宁略略一考虑,还是觉得这时候考试没啥好处,除了得到一个好听的名声没啥实际作用,君家也没有迫切的需要他拿到一个才名,所以两年前的时候就没有参加科考。
君老爷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如果不是老太太的身体越发不行,他也不会重提这件事:“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你奶奶不许我们告诉你,年前的时候她生了一场重病,现在虽然好了,但依大夫的意思,恐怕……”
君长宁心中一惊,脸上露出几分担忧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要说最为疼爱他的人,估计就是君老太太,一想到老太太恐怕即将离世,他心里头哪会好受。君老爷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是精心养着,应该还能有几年,怕就怕她再生病。你也知道老太太最疼你,知道你将来要考科举不知道多开心,一心想要等着你考一个功名回来。”
君长宁开始明白过来,君老爷的意思是老太太一辈子也就这一个心愿,想着小孙子能考得功名,如果他有把握的话来年就去考一下,到时候老太太就算是去了也能安了心。想到老太太对自己的疼爱,君长宁哪有什么不愿意的,当下说道:“儿子自觉有几分把握,总能拿一个功名回来。”
君老爷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其实真要考试的话也得等到秋天,以长宁的本事,要过了本省学政巡回举行的科考基本没什么问题,到时候至少也是个秀才,拿到名额就能去参加乡试,如果中了就是举人,不中的话他年纪小,也不算什么。
对老太太来说,秀才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君老爷又说道:“先去试试看乡试,能中了自然最好。也算是了了老太太的心愿,到时候你再学几年,正好可以直接去会试。”
君老爷还有一个没说出口的就是,老太太如果在这几年去了,十郎势必是要守孝,到时候难免耽误了科举,多少人因为忠孝两字耽误了一生。
君十郎点了点头,只是隔日再见老太太的时候难免细细打量,这时候才发现老人已经满头华发,就算是搂着自己的时候也难免那份疲惫,也是,如果老太太有精神的话,怎么会只让自己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就说要歇一会儿。
君十郎暗暗责怪自己疏忽了家人,再看去的时候,才发现不管是君老爷还是张氏,脸上都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而几个姐姐的变化更是巨大,他心中一点点记下来,想着自己可不能做那种只看到结果却忽略了过程的人。
等再回来书院的时候,君十郎更是努力起来,让季弘看得十分担心,这一日忍不住拉住练字的人问道:“这是怎么了,以前不是你自己常说劳逸结合,这会儿怎么就拼了命的读书,要是坏了身体可不值得。”
君十郎揉了揉眉心,他对古代的科举并不熟悉,心里头总是没底,只想着读的越多自然是更有好处一些,这会儿看着桌面上有些凌乱的字儿倒是觉得自己着相了,他也不是转牛角尖的人,笑着放下了笔,淡淡说道:“今年秋天我要去参加科考,有些不放心。”
季弘挑了挑眉,又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过要晚一些才去吗?”
君长宁将原因简单的说了一遍,那边季弘便沉默下来,毕竟这涉及到了孝心,倒是让他没有办法劝阻了,倒是君长宁开口问道:“别说我了,倒是你怎么不去试试看,以你的才学肯定比我更有把握。”
季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苦笑一声说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参加科举。”以他的身份,要真是去参加科举的话那还不是直接扇了醇亲王一个耳光,今上也不可能重用于他,比起一般人他的路其实更窄一些。
君长宁并没有问原因,这些年下来他隐隐猜到一些季弘的身份,心中有些担心,毕竟以季弘的志向绝不是准备山野一辈子的人,若是没了科举这条路,以后他的日子自然要更加艰辛一些。
说起这件事,季弘倒是想到了上个月收到的那封信,不由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可不相信醇亲王是因为想念自己这个儿子才让他回去,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是燕祚终于在宫中闯了祸,被今上直接扫地出门,其他的儿子又不成器,他才会想到自己。
季弘眼神不断变化着,君长宁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笑着说道:“就像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总是要科举的,以后也会尽量让自己成功一些,如果能光耀门楣那就最好了,一切尽力而为就是。季大哥,不管你要做什么事情,我也总是支持你的,但在走这条路的时候,千万别为难了自己,如果你自己都走的不开心的话,那一直走下去也没有意义。”
季弘听了这话眼神微微一暖,笑着揉弄一番君长宁的头发,看见小孩鼓起了脸颊才笑着捏了捏,似乎很满意手感似的说道:“知道了,小小年纪这般爱装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大哥呢,小孩就要有小孩的样子。”
君长宁挑了挑眉,却只是摇头怪模怪样的说道:“哎,要不是某些人不争气,也不用小孩子去开解啦。”
季弘挑了挑眉,没在说话直接把该打屁股的小孩抱了起来,两人顿时笑闹成了一团。
30、离别
屋子里头的笑声慢慢荡漾开去,平白给这个冷清的院子添了几分人气,外头站着的两人也忍不住露出一分笑容,程越无摸了摸自己好不容易蓄起来的胡须,笑着说道:“十郎这孩子难得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在我面前可是可着劲装大人。”
站在他身边的却是许久未出现的季光思,只是这时候的季光思脸上多了几分苍老,比起五年前衰老许多,那一头华发更是给他平添了几分年纪。想来也是,他历经两朝内阁,原本年纪已经不小,这几年朝中动荡不已,他不得不为了季家谋划,自然更加耗费精力。只是他一向注重身体,私下又是习武之人,看起来倒还是精神。
听了程越无的话,季光思也露出几分笑容,青山书院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没想到最出色的两个学生都是程越无手下的,季弘就不说了,如果不是大才的话,也不至于让那醇亲王侧妃这般忌惮。而君长宁不过是商人之子,却是聪颖异常,十岁的稚龄就是他自己也要说一声赞叹。
“季弘自小离家,有了那些遭遇更是冷心冷肺,对人对事总有几分戒备,幸而你的小徒弟真心以待,至少让他在心底保留了一丝纯善之心。”季光思听着那笑声也露出几分笑容来,季弘的性格他无比的清楚,能跟君长宁这般的笑闹,可见是把人放到了心中。
听了这话程越无倒是皱起了眉头,转身问道:“老师,之前你说的那件事,季弘可否已经知道了?”
季光思微微一顿,叹了口气说道:“他自然是知道了,接下去就看他自己的决定了。”
程越无却叹气说道:“以季弘的性格,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再说圣上的决定,即使季弘想要拒绝也是不可能的。”
他们想的不错,原本圣上子嗣单薄,仅有的两个皇子都从小药罐子养大,这样的身板谁敢让他们当上皇位,所以当初才会让醇亲王的四子燕祚入宫,当着半个皇子养大,如果他表现好的话,皇帝估计就会把位置传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