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你躺下 (深海手术刀)

　　
　　那个人站起来，眼睛望着他，突然笑起来。张开嘴，像要说什么。
　　
　　……
　　
　　一阵悠扬的笛声,将顾昂从美梦中惊醒。顾昂不情不愿地去摸手机，把闹钟关掉。他闭眼酝酿了一会儿起床的心情,突然间想起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千克的签售会！
　　
　　浑身忽然充满力量,顾昂从床上一跃而起，心情愉悦地跑去洗漱。半小时后来到学校，才发现自己今天来得太早，班级里还没几个人。早来的那几个正互相抄作业抄得不亦乐乎，看到他来就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嘿班长来这么早啊，昨天数学最后一道题……”
　　
　　顾昂爽快地把数学作业丢过去，一群人欢喜地接过。顾昂坐到自己座位上，整理着早上要交的作业，然后拿书出来复习。今天下午要默琵琶行，又臭又长，昨晚背得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人陆陆续续来齐，班级里变得热闹起来。
　　
　　“早。”邻座的宫鲤朝他笑了笑。
　　
　　“大珠小珠落玉盘……”顾昂头昏脑胀地放下书，“早。”
　　
　　平静的校园生活，又开始了。
　　
　　临近考试，所有课程都变得紧张。今天不仅是千克的新书签售日，还是约定好要去陪微秒玩的日子。因此还没下课他就整理好了书包，打算飞快地做完值日就跑书店去等签售，然后再去微秒家。
　　
　　当他扛着拖把从水池回来时，一抬头正看见宫鲤在下楼梯。
　　
　　“再、再见。”宫鲤脸上一红，头一低，想从他身边走过。顾昂朝她笑了笑，侧身避让，没想到宫鲤却在他身后摔了下去。
　　
　　顾昂大惊失色，赶紧丢了拖把问道：“没事吧？摔到哪里？”
　　
　　宫鲤小脸红透，手掌下意识地抚摸着脚踝，眉头轻蹙道：“没事，不要紧的。”说着就想站起来，却身子一歪又朝旁倒去。顾昂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宫鲤却触电似的往后一缩。幸好后面是墙，不然这又是一跤。
　　
　　“扭伤了吧！”顾昂瞄瞄手表，想着医务室的人可能还没下班，便道，“我送你去医务室。”
　　
　　“……嗯。”宫鲤咬咬嘴唇，羞涩地看了他一眼。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顾昂说完就提起拖把跑回了教室，跟负责锁门的同学接了钥匙，然后又飞快地跑下来。
　　
　　希望她没事……尽快搞定去排队等签名！
　　
　　顾昂心里着急，脸上却故意装得淡定从容，还安慰宫鲤说不用客气都是同学这点小忙算什么。
　　
　　宫鲤脸上一直红红的，不敢抬起头好好看他。
　　
　　幸好宫鲤家里有人开车来接，否则顾昂还要犹豫要不要打车送她回家。眼看着她家里人把她接走，顾昂这才松了一口气，跑回教室去把值日做完，然后飞奔向书店。
　　
　　一到书店，他就傻眼了。
　　
　　人怎么这么多！能容下好几百人的书店大堂竟然水泄不通，门外还站了一大片人！顾昂看着那些读者满脸的欣喜期待，也不好意思插队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他使劲踮起脚，却只能看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签售开始了吗？
　　
　　读者们人手一本《无限猜忌》，许多人还拿了好几本，都神情雀跃地与周围人聊着书里的剧情。顾昂努力不去听，却还是忍不住伸长耳朵。
　　
　　“哎呀结局真是太揪心了，我都看哭了！”
　　
　　“就是啊！千克大大太狠心！”
　　
　　“其实我还是没想通，第一个女生到底是怎么死的？就摔了一跤我觉得不至于会死啊！”
　　
　　“千克在博客上有解释哦！是摔下去了头撞在浴缸上，结果晕倒在水里，窒息了。”
　　
　　“啊，原来是这样！”
　　
　　顾昂又想听又不舍得听，纠结了半天，决定先挤到售书区去买一本。他观望了一会儿，店里的人一点都没减少，但大家也有些焦急起来。听工作人员解释说路上堵车，千克正在努力赶来。
　　
　　顾昂看看手表，快到他和微秒约定的时间了。坐车过去还要半个多小时，看这里这么多人，就算千克现在出现，瞬间将书签完，他也得迟到了。
　　
　　要继续等还是……
　　
　　这是千克第一次现场签名售书，据说会有很多读者互动活动……不，最重要的是千克本人的露面！
　　
　　每次读他的书，顾昂都会忍不住想象那个人坐在电脑前码字的样子。写下这句话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是什么表情呢？
　　
　　读那个人的书，会一边被深深拖进剧情里去身临其境，一边跳脱出来感受到作者本身的魅力。
　　
　　能写出那种奇妙华丽的故事，能写出那么优雅冷静的文字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但……
　　
　　一想到微秒巴巴地等着他的样子，顾昂又不忍心了。一星期一次的会面，微秒总是很珍惜，总是用那种眼睛都舍不得眨的神态专注地看着他，认真投入地和他玩。因此，别说失约了，就连迟到都会让顾昂产生巨大罪恶感。
　　
　　因为怕那孩子失望，怕他失落沮丧，怕他产生任何一点负面情绪。
　　
　　不知为何，和微秒相处越久，就越觉得自己的心会被他牵动。这颗心好像不是自己的，是连在微秒身上的，投射到他身体里来罢了。
　　
　　顾昂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朝书店里面望了几眼，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他来到车站，瞥见街边的“芝士就是力量”烘焙坊。这家店新开不久，客人一直都不多不少。此时店堂里也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小女生在对一个穿着围裙的大叔指指点点。
　　
　　顾昂突然觉得饿，便决定去买个面包。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那个扎着长马尾的活力女孩恨铁不成钢地道：
　　
　　“节操啊！你要节操来干嘛啊叔！店都快开不下去了你以后喝着西北风吃节操啊？！”
　　
　　围裙大叔委委屈屈地说：“可是，你说的那些名字也有点……”
　　
　　顾昂默默拿起一个奶油面包，顺便瞄了一下名字：奶油红豆包。很普通的名字，很常规的造型，价格也挺便宜。马尾姑娘和围裙大叔看到有客人，暂时中断了讨论。围裙大叔绕到收银台后面去给他结账，对顾昂露出和和气气的笑容。
　　
　　顾昂顿生好感，也朝着大叔笑了笑，拎着面包走出店门。
　　
　　来到车站时恰好公交进站，顾昂心里得意着自己的好运气，一步跳上了车。
　　
　　与此同时，对面车站来了一辆反方向的公交。顾昂随意地朝那辆车瞟了一眼，然后找到个位子坐下，开始啃面包。
　　
　　就在顾昂所坐的车开走时，对面那辆车进站了。
　　
　　一个阳光帅气的男生步履轻快地从车上跳下，耳朵里插着耳机，正在讲电话。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到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笑嘻嘻的，有种从容不迫令人舒适的优雅。
　　
　　男生挂了电话，切换到音乐播放器，然后把手插进口袋里，轻轻哼着歌朝书店走去。
　　
　　……晚上，十一点三刻。
　　
　　烘焙坊里里外外只有店长自己还有一个小店员，今天小店员又跑去参加人家的签售会了，围裙大叔就一个人看店。幸好店里生意一如既往的冷清，围裙大叔不至于忙不过来。
　　
　　他每天十二点才关店，早上五点半就开门。这附近既有学校又有熬夜上班族，太早太晚周边就没东西吃，所以他自己辛苦点无所谓，每次听到客人惊喜地走进来说“哎呀居然已经开了”，或者“哎呀居然还没关”，他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此时临近午夜，马路上已经空无一人。围裙大叔研究着奶油和糖分的配比，也觉得有些困倦。忽然间听见门外传来车辆驶近的声音，他揉揉眼朝门外望去，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店门口。
　　
　　一个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走进来。他走路的姿态非常有气度，让人感觉他不是在深夜走进一家面包店，而是被众人簇拥着踏上红地毯。男人瞟了几眼货架，看到上面没剩几个面包了，便淡淡问道：“哪个比较新鲜？”
　　
　　“都是一个小时前烤出来的。”围裙大叔赶紧站起来。男人的气场让他有些不安。
　　
　　男人站在货架前推推眼镜，盯着那上面的价牌，有些讶异地念道：“……王八羔子爱绿豆……”
　　
　　围裙大叔顿时窘迫得无地自容——早知道就明天再给面包改名了！
　　
　　男人沉默两秒，拿起“王八羔子爱绿豆”道：“……里面是绿豆馅儿的么？”
　　
　　围裙大叔默默点了点头。
　　
　　男人便拿了两个绿豆包到收银台去结账，围裙大叔收完钱，把找零放到男人摊开的手掌上，忽然看见男人手上有非常厚的老茧。不仅是指节，掌缘也有，看起来像是曾经干过重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