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芸娘
她记得,她小时候生活在一个非常大而繁华的地方。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所有的屋檐都雕刻着精致的图案,一幅幅白虎图栩栩如生。
来来往往的穿着整齐的侍女们见到她都会恭恭敬敬低下头,等她走远了才会继续做自己手上的工作。
她没有朋友,周围几乎找不到与她同龄的孩子,每天都会有声音尖细的男孩在她身边走来走去,谄媚讨好地笑着,看似对她非常关心,却从未真心。
父亲母亲的相貌都已经模糊得像被水浸开的画,只剩下几点并不鲜明的颜色。
她也曾经想过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也不要自己,可是答案始终无解。
她记得她似乎有一个姐姐,大她十岁的姐姐。姐姐跟她不一样,眉眼见总是有一种疏离。姐姐冷漠又威严,似乎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她曾经讨好似的将自己救治好的一只云雀带去给姐姐看,可是姐姐看都没看一眼,就离开了。
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将那只云雀捏死了,狠狠对着她道,自己没有这么优柔寡断的女儿!
有时候她想,是不是自己是一个多余出来的孩子,为什么明明应该是最亲密的人,却从未给过她亲人的温暖。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做一些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却从未有一个人赞同过。
而她每天所做的事情都只有被那些外人围在中间,好生伺候着,生怕她摔了碰了。有时候甚至她一不小心摔了一下,就立刻会有很多人前仆后继地给她垫底。
她的生活看似无忧无虑,衣食无忧,却从来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她年纪虽然还很小,可是她已经能够分辨得出,哪些人说的是真话,哪些人说的是假话。
可是说真话的人从来不肯对她多说一句话。
阿谀奉承的话她都不想听,她试着很多次告诉那些人,不要对着她说假话,不要说一些没有意义的吹捧。可是这些话一点说出来,似乎都变成了一种嘲讽。那些人的笑容更加明亮灿烂,可是她却还是能看见他们心底的黑暗。
如果看不见听不见,或许就不会觉得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如此虚情假意。
之后家里突然生了大火,她迷迷茫茫地往外走,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人带她离开那些炙热的烈火。
可是那些平日里跟在她身边最多的人,最喜欢说好听话的人,此刻却不再为她驻足。
她以为她会哭,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安静地朝着人少的地方走。火势蔓延得非常迅速,只是一瞬间就将她所住的大院子烧得如同白昼一样明亮。
沿途她听一些人说,那把火是父亲派人烧的,就是为了烧死她那个不知廉耻的母亲,还有她这个孽种。
在一座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气势恢宏的屋子面前,她停了下来。里面走出来一个看起来已经花白了头发的老爷爷。
那老爷爷看见她似乎非常惊讶,却笑眯眯地问:“你怎么来了?”
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说:“我住的地方起了大火,我希望你能帮我去救人。”
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的老头子只是略微顿了一下,就道:“想不到这个没有一点温情的地方竟然出了你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你不适合留在这里,跟我走吧。”
她只是摇摇头,依旧不改变自己的那句话。这些人就算虚伪可怕,却也是一条生命。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如果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老头子将她抱起来,放在房子里的一张高脚椅子上,对她道:“我会去救人,如果什么时候你决定要离开了,就来这里找我。”
说完那个老头子顿了一下。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住的地方,跟面前这个只有五岁的小姑娘住的地方,简直可以用遥远来形容。而她看起来有一点灰头土脸,原本漂漂亮亮的衣服也被火烧出来几个洞。可是她的眼睛却是如此明亮而又坚定。
老头子最终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地方真不配拥有你。”
说着便朝着她住的地方走了。其实他知道,这个小姑娘走那么远的路到底需要多长时间,这些时间足够将那里所有的人都烧得灰都不剩。
那场大火之后,一切似乎都趋于平静。不同的是,她周围原来一直围着她转的那些人如今都已经离开了一大半,所有人也不再对她说任何悦耳动听的话。
他们说是因为她已经失宠了。她不明白什么是失宠,可是她知道,现在的她过的比以前开心多了。有空的时候,她还会去找那老爷爷。
老爷爷是个大夫,听说他的医术非常厉害,能起死回生。很多次她都问那个老大夫,她娘能不能活过来?
老头说,你娘都不要你了,你还要你娘?
她的回答非常简单,因为那是自己的娘,是亲人。
老头子闻言也只是叹了一口气,问她要不要学医术,虽然没有办法起死回生,但可以救死扶伤。
她很快就答应了。她不喜欢别人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庞,她喜欢别人笑,发自内心的笑,而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明明内心在诅咒,表面上却在夸赞。
再后来,家里来了一群人,一群看起来非常凶的人。他们不管见谁都杀,周围充满了血腥的味道,凄惨的叫喊,满世界似乎都是鲜红的颜色。
她跑上去抱住其中一个人的腿,求他不要再杀人了,而那个人却只是惊愣地看着她,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到那个一直被这些人暗地里说成是傻瓜的小主子竟然会冲出来为他求情。
那个人刀口上的鲜血一滴一滴流向刀尖,最后没入土中。鲜红的颜色将泥土都染得艳丽了。
大雨说下就下,完全没有一点要提前预示的准备,就像这些人的到来一样,突然又猛烈。雨水将地上的鲜血冲得四处都是,最后慢慢汇聚在一起,血流成河。
那个人早就已经杀红了脸,根本不会管她一个小孩子如何求情,他只是挑起了一边嘴唇,说:“如果你杀了他,我就答应你不再杀别人。”
她呆愣愣地抬头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表情,想知道那个人说的是不是真话,为什么杀人对他来说是如此简单得好像吃饭一样普通的事情。可是雨早就下得非常大,大得她完全没有办法睁开眼睛。她的眼睛里除了一片血红再也没有其他。
那个人却又笑了笑,对另外一个人说:“如果你杀了她,我就放过你。”
那个她想要为之求情的人,却毫不犹豫地举起了身边的大刀,真的要向她砍过去。
她有些微笑的想,如果用自己一条生命可以换来别人一条生命,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亏的事情,只是可惜以后她不能行医济世了。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她只是感觉刚才还要杀她的人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用一种温柔的声音说:“小姑娘,你不应该生在这个地方。”
后来她晕倒了,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她的身边只有那个老大夫,眼底青黑似乎累了很多天。
老大夫对她道:“我私自把你带出来,你会不会怪我?”
她轻轻摇了摇头。她知道如果她一直呆在那个地方,迟早也是会被杀的。
老大夫抚摸着她的头道:“我老头子平生有两大得意的事情,一件就是武功自认天下第一,还有一件就是医术自信唯我独尊。可是我老头子却有一大憾事,就是无后。你嫌不嫌弃我老头子,愿不愿意当我的后人,以后我便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给你?”
老头子原本没打算她能听得懂,因为她不过是个六岁大的孩子。可是她却听懂了,坚定地回答:“武功学了用来杀人,医术学了用来救人。我不愿意伤害任何人,所以我只学医术。”
老头子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从此以后那个冷漠无情的地方再与你无瓜葛,你将那里的一切都忘记吧。我带你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重新过你想过的生活。”
她点头。便真的要将过往抛去,再不翻阅。
老头子说:“从此以后闲云野鹤,我就叫云闲,给你取个名字叫芸娘吧。”
芸娘又点点头,说:“谢谢爷爷赐名。”
……
那些已经尘封多年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会从自己梦中想起。小时候的记忆早就如同放飞的风筝,再也找不回来了。那些破碎的片段,似乎只会在梦中提醒着她还有那么一段过往。
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她一脸狼狈。被一群恶霸流氓围着打。可是她却一点都不认输,哪怕是自己身上的伤比别人重十倍,她也要将那些欺负她的人给揍回去。
等那些人走了之后,她才看见那个人几乎被抽离了所有力气地坐在墙角,对着她笑。
明明脸上已经被揍得看不出本来相貌了,明明眼角和脸都已经肿得跟包子一样了,却还是冲着她笑了。
那几乎是芸娘见过的最美丽的一个笑容,虽然对方在拉扯住自己嘴角的时候,还发出了一点“嘶嘶”的声音。
很多事情,似乎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变得不一样了。
看到那个人,竟然对着镜子里猪头一样的自己傻乎乎的笑,芸娘自己似乎都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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